刻意避免去回想那晚,楼音转移了话题,说道:“周国使臣呢?还在大梁?” 枝枝点头道:“还安排在驿站呢,不过即将返回周国,要赶在年关之前回去的。” 楼音点头,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游廊的尽头,软轿在外候着,她呵了一口气,钻进了暖和的轿子里。 * 第二一早,楼音就听说夜里皇帝发了高烧,整个太医院都人仰马翻,全在养心殿内候命,楼音心里一急,顾不得仪容,草草梳妆便想往养心殿去。只是还未踏出摘月,就听闻一消息传至了后。 “太子监国?”楼音问道,“旨意已经下来了?” 款冬姑姑点头称是,“许是一会儿长福公公就该来传旨了。” 说曹曹到,款冬姑姑的话音刚落,长福就踏进了摘月,带来了圣旨,只是除了“太子监国”以外,还有一句“公主摄政”。 楼音怔怔地看着长福,他叹了一声,说道:“公主,奴才瞧着皇上实在该歇一阵子了,您可要……” 他余下的话,不敢说出口,否则不大不敬之罪,只是眼里的神却让人明了。 ☆、59|第 59 章 在养心殿外候了一夜,却等来这样的一个结果,太子只觉全身都僵硬了,他双腿迈不动,看着紧闭的养心殿大门,齿间生寒。 “太子监国,公主摄政……”他嘴角浮着诡异的弧度,像呓语一般痴痴念叨着,“好一个太子监国,公主摄政,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他望着大门,目光似乎要穿透重重大门一般。纪贵妃嗤笑一声,扶了扶散落的鬓发,转身离去,可走了几步,不见太子跟上来,她回头冷笑道:“还愣着干什么?” 太子眼里有不甘,有怨愤,他转过身,可眼神依然停留在那庄严威武的大门上,握了握拳头,拂袖跟上纪贵妃的脚步。 母子二人的身影在大雪纷飞的早晨穿过美轮美奂的游廊,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迈像修罗场一般。 “打你的脸?”纪贵妃直视着前方一望无垠的雪景,泛白的嘴轻启,“这二十年来,皇上当众扫你的颜面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面容虽平静,语气却是越来越动,“他眼里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的种才是他的孩子!” 纪贵妃突然转身,怒目而视,若不是顾着威仪,她恨不得上前揪住太子的衣襟,“咱们母子这些年受的委屈还少吗!” 似乎是受了纪贵妃情绪的影响,太子双手也颤抖起来,他心里有一股火薄而出,可涌上心头,却是无力之,他垂下手,说道:“可我终究是太子,是大梁唯一的储君。” “糊涂!”纪贵妃的双眼突然充了血,她怒视着太子,恨眼前的儿子总是无大志,“今天能让公主摄政,明天就能立公主为储!圣德□□当年可就是从摄政公主之位登上的龙椅,你给我想清楚了!” 而纪贵妃说的这些太子不是不清楚,他一生都活在楼音的影下,皇帝给予的偏早就超乎了一个公主该得到的宠,若不是因为楼音是个女子,这储君之位哪里轮得到他来坐?这一道理他和纪贵妃比谁都明白,所幸的是,他身为男儿,终究是胜了楼音一筹。 可随着兄妹二人年龄渐长,连别的优势都渐渐被皇帝忽略了,任何事情上,楼音总是胜他一截,若长此以往,他的储君之位早晚不保。 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说道:“那……那怎么办?” 与太子的一团麻不同,在养心殿外的一夜,纪贵妃早在寒风中想清楚了后路,她摇摇头,“用妙冠真人来得皇上宠信已经到了尽头,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太子的眼里突然亮了起来,他问道:“母妃可是有了对策?” 纪贵妃瞥他一眼,“你且先回东,即便有楼音摄政,你这监国太子也不能落了下风,且先回去歇着。” 太子心里也没个定数,他便只能先回去等着纪贵妃的消息。 * 不似纪贵妃的内心涌动,楼音在摘月内捧着一束翠竹,一支支地往琉璃花樽里摆放。 碳火发出“噼啪”的响声,是这大殿内唯一的动静,枝枝和款冬坐在一旁绾着针线,时不时看两眼楼音。 “殿下,您说太子得知皇上的旨意后会是什么反应啊?”枝枝想象了一下太子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肯定是耷拉着脑袋等贵妃娘娘的对策。” 楼音把翠竹好,抱着琉璃花樽放到窗下,说道:“管他什么反应,旨意是父皇下的,他还能抗旨不成?” 款冬姑姑也抿笑了笑,“向来只有年幼无法执政的新君才会设立摄政大臣,皇上这次可真是做绝了。” 楼音站在窗下,外面的积雪将殿内照得透亮,她喃喃道:“父皇这次是把他到绝路了吧。” 堂堂一国太子,在皇帝病重之时担起监国大任是理所应当,可皇帝再推一个摄政公主到朝堂之上,除了当年的圣德□□,怕是再无他例了。 “奴婢妄自揣测一番,皇上这也是给自己最后一次观望了。”款冬姑姑说道,“一个监国太子,一个摄政公主,同时立于朝堂之上,高下立现。” 款冬姑姑抬眼看了看楼音,继续说道:“公主也要做好应对之策,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是不会忍得下这口气的。” “应对?”楼音翻开袖子,出一截手臂,端起了茶壶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将小小的茶杯握在手里也不喝下,“多年来总是他们给本下绊子,这一次,也该本主动反击一次了。” 话音刚落,席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与外面的人谈几句,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楼音将刚才倒的茶水递给他,看着身风雪的他饮了一杯热茶后,这才说道:“何事?” 席沉嗓子被温热的茶水浸润了,说道:“岳大人递了信儿进来。”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来,蜡封完整,信封上无一字,楼音拆开后,迅速一浏览,眉心跳动,指尖一僵,信纸便从她手中飘了下来。 款冬姑姑蹲下身子捡起了信纸,眼光一撇,便将内容看了个大概。 “人人皆为利己而活,公主应当看开些。”她转身烧了信纸,说道,“在太子妃娘娘嫁入东那一天,公主便该料到会有这一的。” “我没想到……”楼音呆呆地摇着头,说道,“她要嫁进东,我拦不住,我以为她多少会向着我,我以为我与太子不管如何势同水火,她总能记着我是她的表姐。” “亲姐妹尚有反目的,更何况表姐妹?”款冬姑姑知道此话多少有些戳了楼音的心窝子,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公主就是永远将太子妃娘娘当做纯真的小女孩,可您别忘记,她现在是东太子妃。” 见楼音目光依然呆滞,款冬姑姑又说道:“公主有没有想过太子妃娘娘为何在得知太子人品后依然执意嫁入东?或许为的就是那中之位呢?如今公主与太子已经彻底站到了对立面,若是太子稳住储位,她将来就会母仪天下,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后的下场还未可知,即便公主当她是妹妹,可公主能给她什么呢?能给她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吗?” 见款冬姑姑和楼音说了一大串,枝枝听得云里雾里的,问道:“岳大人的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呀?” 款冬姑姑皱了皱眉头,说道:“太子妃私底下游说六部尚书,弹劾公主的摄政之权。” “啊?”枝枝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转都不转了,“皇上的旨意上午才下来,太子妃这就去游说六部尚书了?” 是呀,尤暇一天也等不了了。楼音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她坐了下来,手里的暖炉也给不了她暖意,“她这是要我刚得了这摄政之权,就被弹劾下来?” “去金华殿。”楼音定了心神,心知此时不是慌的时候,在黄昏的落雪下缓缓去了金华殿。 在这白雪皑皑的皇中,金华殿里的弟子各个着了道袍,更了萧瑟之气。 金华殿外的太监靠着墙昏昏睡,糊糊中觉眼前有人影,他一睁眼,看见楼音身着浅斗篷,只带了席沉一个侍卫站在他面前,吓得双腿一软。 “公、公主……”他正要行礼,就被席沉拦下了,“公主来找真人?奴才给公主领路。” 这是楼音第一次走进金华殿,与他的摘月比起来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后许多妃嫔的殿还要华丽,假山嶙峋,檐牙高啄,倒丝毫看不出来是一个修道之人的殿。 “真人还在炼丹房里,公主先到正殿稍作歇息,奴才这就去找真人。”一说完,那小太监逃似的溜走了。 楼音看着他飞奔的身影,说道:“里的人当真这么怕我?” 席沉倒是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外的人也很怕公主。” “……” 楼音不再说话,安静地坐着等候妙冠真人。眼看夜渐渐降临,连月牙都冒了出来,妙冠真人这才顶着一头热汗走了进来。 他单薄的道袍了一片,手里搭着一件大氅却不穿上,见到楼音只是默默行了个礼,说道:“公主有何事?” 楼音也不与他寒暄了,开门见山说道:“想麻烦真人连夜出一趟。” 妙冠真人长至耳畔的眉须飘动了一下,他抬眼看着楼音,问道:“为何?” 楼音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道:“真人可听说了皇上今早的旨意?” 妙冠真人只是笑了笑,整个朝廷还有谁不知道“太子监国,公主摄政”?他沉声说道:“贫道还未恭喜公主。” 楼音也笑了一来,只是眼里带了些寒意,“这摄政公主的名号可真沉,本带着嫌重,还请真人连夜游说各言官,弹劾皇上的这一旨意。” “哦?”妙冠真人倒是愣了一回,但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说道,“不过举手之劳,贫道这就出。” 楼音抿笑了笑,又说道:“真人每都炼丹到夜里?” “也不尽是。”妙冠真人背过身说道,“只是那既答应了公主要做到的事情,定然要竭尽全力,不让他人看出破绽来。” ☆、60|第 60 章 卯时一刻了,天黑得静谧深沉,即将来透亮的黎明,而楼音依然躺在上,懒懒地不愿起,枝枝叫了好几次,见她还是不睁眼,以为她病了,便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公主,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可一触上她的额头,也不曾觉有发烫的迹象,脸上也正常,只带了些红晕,这是睡了一觉通常都会有的。 楼音只觉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沉,怎么也睁不开,她犯了个身呢喃道:“头晕。” 枝枝俯身仔细看了看楼音的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于是转身让香儿去请太医,这一对话被款冬姑姑听到了,她放下手里的金盆,擦了擦手走过来问道:“公主怎么了?” “许是病了。”枝枝摇头,说道,“公主说头晕,是不是昨晚染了风寒?” 款冬姑姑带着责怪的语气对枝枝说道:“眼看就要到年关了,怎么就让公主染了风寒?” 枝枝撇着嘴,低头看鞋子,款冬姑姑叹了一声又去看楼音,“公主,您除了头晕还难受吗?太医一会儿就来。” 听不到楼音的回答,似乎是睡着了,款冬姑姑掖了掖被子,低声说道:“今太子上朝了,公主既摄政,也该出现在前朝的,如今病了倒省事。” 她兀自呢喃着,不一会儿容太医便踏着夜来了,寒气深重的夜里,款冬姑姑先让他在外间坐在火盆前驱散了一身寒气,这才进了寝殿。 楼音昏睡着,直到觉有人在前说话才转醒,只听见容太医与款冬姑姑低声说着:“脉象不像是染了风寒,许是这几累着了,我开些药方,公主先用个几剂。” 后来也不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容太医走时天都大亮了,楼音撑着坐了起来,了眼睛才清醒,“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款冬连忙过来摸她的额头,问道,“公主好些了吗?” 楼音捏了捏脖子,想下洗漱,却发现双腿无力,复又躺了回去,“太子呢?下朝了吗?” 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前朝,款冬姑姑无奈地说道:“早已下朝了。” 楼音倒是没有太在意,只哦了一声又问道:“今早朝,太子那边有什么情况?” 前朝的情况时刻有人盯着,早就传回了摘月,款冬姑姑只捡了重要的说:“倒也没什么,只是太子与南侯有些不对付。” 楼音点点头,她又继续说道:“今周国使臣再次提出要接季公子回国,太子倒是有些松口的迹象了。” “嗯?”楼音的声音高了一度,一把握住了款冬姑姑的手腕。 “公主别急,到底还有齐丞相坐镇呢,皇上都没松口的事儿,岂能由太子说了算?” 楼音拂开额前的头发,不在意地说道:“我急什么,不过是怕太子又做错事惹父皇不开心罢了。” 款冬姑姑抬眼瞧了她,“奴婢就是说这个呀。” 看到楼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款冬姑姑立马转了话头说道:“周国使臣倒是执着,天天求求,非要将季公子带走,当初将他送来做质子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份热忱?” 倒不是周国使臣急了,是周国太子急了,在大梁多次无法下手解决季翊这个心腹大患,还不急着将他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到时候想怎么处置他都有的是办法了。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