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太太说话间又将楚明昭搂到怀里,拍着她的背道:“我的姐儿是个有福的,不要管外头那些人如何说襄王失势,姐儿只管一心一意待襄世子便是。记住,墙头草没有好下场,咱们如今这就算是站好了边儿了。” 楚明昭握住祖母的手,轻轻应了一声。 翌,东方未晓时,楚明昭便被里派来的众女官围着梳妆更衣。 她昨晚没起更时就躺上了,但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脑中纷纷闪过很多人与事,最后又如墨浸水,慢慢洇散。她临入梦前想起一个问题,她睡觉不老实的病还是改不掉,房夜会不会尴尬? 晨起盥洗后,她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她知道今这一趟走下来会非常疲累,但为了不在仪程中间内急,只吃了少许,连水也不怎么敢喝。 吃不就没力气,于是又开始犯困。她坐在妆台前时,上下眼皮直打架,连屋内众人纷纷的说话声也觉越发渺远。 “世子妃,您瞧瞧可有何不妥?”一女官趋步上前,垂首道。 楚明昭撒然惊醒,在两旁女官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她过会儿要去自家祠堂行醮戒礼,如今只需穿燕居服,但仅仅是燕居服,已经十分繁琐。 楚明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她间束着一条青线罗大带,复又系一条描金云凤纹青綺玉革带,带上玉花采结綬,瑑宝相花纹,又缀玉坠珠六颗。并金垂头花板四片,小金叶六箇。远远一看,金珠互映,灿灿煌煌。 楚明昭忽然想,光是带都这样繁琐,以后大约不必担心吃多了上长了。 亲当,世子和世子妃要分别于皇与世子妃家祠堂行醮戒礼。楚明昭醮戒礼毕后,又在一众女官的簇拥下换了翟衣,等候裴玑接她入行亲等礼。 世子妃冠服与亲王妃冠服相差无几,而亲王妃冠服又与公主冠服同,故此她这一身礼服与她三个堂姐的实则大同小异。 她头上的九翟冠上饰珠翠宝花,式样繁复,分量实在不轻,又兼同时戴了两顶,小山一样在她脑袋上。 她觉得脖子酸,稍稍一动,九翟冠上一对金凤口中衔的珠结便随着她的举动微微晃动,宝珠轻响,光华焕绮。 由于时近五月,她身上的翟衣与中单皆以纱罗为之,她稍稍挪了挪步子,觉着并没她预想的那样不便。 楚明昭原本便生得殊丽无双,盛装之下更是貌比桃夭,灼灼人,直衬得室内如琼枝互映,看得屋子的女官都不暗自啧啧,怪不得陛下定要将这位楚姑娘指给襄世子。 顾氏与楚慎这几忙得脚不沾地,侯府里里外外大事小情都要仔细备办,遑论招待诸亲百眷,光是内官们一拨一拨送来的定亲礼、纳徵礼、发册礼的归置都很是花了一番工夫。前几又将房奩帐等物送至世子府上,依礼铺房,亦是忙得人仰马翻。 眼下陪着女儿一道等女婿,夫二人心绪更是复杂难言。尤其是楚慎,仍旧觉着对不住魏文伦。 不一时,裴玑的象辂便于喧阗鼓乐声中到了侯府门口。随之而至的,还有催妆礼——酒二十瓶,果两盒,以及北羊两只。 楚明昭正饿得前贴后背,目下看到那两只驮着红绿绢销金盖袱的大肥羊,立时两眼冒绿光,脑子想的都是孜然羊红焖羊爆炒羊烤羊涮羊……于是更饿了。 临上凤轿时,楚明昭又一次回头望了望家人,目不舍,眼眶泛红。嫁人之后就不能常常见到娘家人了,况且她这一嫁,说不得还要跟着襄世子回封地住一阵子。 楚明昭的凤轿由女轿夫们抬着,随着裴玑入依次行了亲礼与庙见礼。只是等到行合卺礼时,出了个小状况。 女官司尊者取金爵酌酒分别进呈于二人。楚明昭想起之前女官代说喝一口表个意就成,于是低头喝了一口就将自己的金爵搁到了托盘上。 然而她无意间一瞥,却发现裴玑只是优雅地呷了很浅的一口酒,女官将他的金爵端走时,她打眼一扫,瞧见里头的酒几乎看不出喝过的痕迹。 楚明昭瞬间觉着自己刚才那一口还是喝得太多了,暗暗窘迫,心道自己大约是失礼了。 于是等到女官再以巹盏酌酒合和进呈上来时,楚明昭也学着裴玑的样子,微微抿了一口。哪知裴玑见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楚明昭也回他一个眼神,心道你看什么看,我是学你的啊。 一套仪程走下来,林林总总,不能言尽。待到被接至世子府时,已近酉牌时候。楚明昭早就饿得两眼发黑,即刻吩咐玉簪去厨房点菜。 楚明昭将原先贴身伺候她的四个丫头都带了过来。眼下玉簪领命去了,余下的三人互相望望,又看向楚明昭。 巧云张口就要喊“姑娘”,临了想起自家小姐身份变了,便改口道:“世子妃要不要沐浴?” 楚明昭点头,一脸倦道:“泡个澡再好好吃一顿。” 前院,裴琰正扯住裴玑要灌酒,一转头看见沈淳过来,立时放了手。 裴玑整了整衣袖,转向沈淳:“长史不喝一杯喜酒么?” 沈淳朝着二人行了礼,淡淡道:“臣谢世子美意,只臣不胜酒力,不能奉陪,臣是来寻何长史的。” 裴玑笑道:“原来如此,那长史自去。” 沈淳施礼称是,走之前别有深意地看了裴玑一眼。 等沈淳离开,裴琰才长舒了口气,旋又道:“他住你府上?” “是啊,”裴玑挑眉,“那要不让他搬到大哥府上?” 裴琰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就是问问。”又想起了什么,揶揄地笑看着弟弟,低声道,“我从前简直觉着阿玑过的是和尚一般的子,如今看来原是有这等福等在后头。这回总能破戒了吧?明可是大清早就要去朝见帝后,阿玑可不要太纵着自个儿,仔细明爬不起来。” 裴玑看了裴琰一眼:“大哥能起来我便能起来,”说着转眼看了看外间天,“时辰不早了,大哥早些回吧。” 裴琰见弟弟神容一如往常,心道我看你能一直装!旋又佯佯打趣他几句,转身作辞。 何随听小厮传话说世子要见他,当下别了沈淳赶到了书房。 他瞧见世子已然换了常服,知他是打算往世子妃那里去了,忍不住笑笑,又躬身道:“世子唤臣何事?” 裴玑屈指轻敲书案:“你说,老爷子会不会是坑我的?” 何随即刻会意,笑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世子还是相信的好。” 裴玑顿了顿,道:“我怕她误会。” “要实在不行,您与世子妃稍微解释一下,想来无妨的。” 裴玑轻哼道:“要是让我发现他是坑我的,瞧我回去怎么绰趣他。” 何随心道您大概是发现不了了,又想起一事,不笑道:“您这回坑郡王不浅,仔细郡王回头发觉了要找您算账。” 裴玑不以为意,起身道:“我也不确切知晓答案,万一真是楚明玥呢?” 楚明昭沐浴过后又餐了一顿,困意便又涌了上来。但她听丫头说世子马上要过来了,故此只好硬生生撑着。 裴玑一入内室就瞧见楚明昭倚在柱上打瞌睡。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正上去提醒她,却见世子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楚明昭心里绷着,并未真正睡着,听见动静糊糊抬头看去时,丫头们已经鱼贯而出,掩上了门。 她一个灵,猛地坐直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来更文时发现已经进入网审了,不能修改章节,于是替换晚了,不好意思……qaq 这里说明一下,**雁过拔,作者送出去的红包会被**扣去5%的手续费,所以妹纸们拿到手的红包不是个整数……qaq 然后我来解释一下谥号的问题。 以襄王为例,每一个继承襄王这个爵位的人都称襄王,那怎么区分这些王爷呢?用谥号。 比如文中,第一代襄王死后谥号为宪,那就称襄宪王。谥号是死后给的,所以这种称法是用在已薨的亲王身上的。裴玑的父亲尚在世,没有谥号,所以直接称襄王,然后裴玑是襄王的世子,简称襄世子。 如果是皇帝的话,最常用的称呼法是庙号,比如太-祖、孝宗,武宗,这样。 皇帝的称呼法就很多了,年号、庙号、谥号甚至山陵名都可以,只是亲王没有年号、庙号以及特定的山陵名,所以只能用谥号。 宪这个谥号含义还好的~明代确实有襄王这一系,而且第一代襄王谥号就是宪,只是封地并不在广宁卫,并且明代襄王一系的封号取自地名。 谢缘来梦一场妹纸投霸王票~! 缘来梦一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05 18:09:41? ☆、第22章 楚明昭起身上前,朝裴玑道了个万福。 裴玑颔首,扶她平身,示意她坐回边去。 楚明昭深一口气,折返坐下。 她忽然有些慨,之前在金刚寺后山门时,她还在对着襄世子想不给你当媳妇就成。她那时候只是偶然一想,如今却成了他的世子妃。 祖母说得没错,他们这就算是站好了边儿,不能回头。但她与襄世子之间情谊尚浅,她不信襄世子对她一见钟情,她一直隐隐觉着襄世子之前对她照顾有加是另有原因的,万寿圣节上求娶她大约也是因为楚圭一定要拿婚事拖住他,而他不想娶楚明玥,又觉得他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便选了她。 他对她大概是有好的,但只有这份好是不够的。 她以后需要做的,就是让她与襄世子的情谊深厚起来。 楚明昭心里思量已定,抬眸看过去,却发现裴玑正坐在她身旁,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投过去时,裴玑似有所觉,也转眸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大眼瞪小眼。 一室阒然。 楚明昭心道,你光与我排排坐干什么? 少焉,就听裴玑低叹一声,疑似没话找话道:“你清早时是不是吃的特别少?我听说你方才吃了两碗鳝丝面、三张荷叶饼外加一碟子烧。” 楚明昭低了低头,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想,就算我吃得多你也不用叹气吧? 裴玑顿了一下,道:“那现在吃了么?” 楚明昭愣了愣,尴尬点头答说“了”。 实质上她都要吃到肚皮外面了,现在有些后悔刚才吃那么多。她以为裴玑还要被众人闹酒,谁知他来得这么早,她肚子里的食儿都还没消下去。 楚明昭思及此,留心嗅了嗅,发觉裴玑身上似乎并没有酒气。她随即又想起一事,问道:“今行合卺礼时,那金爵里的酒到底应该喝多少?我看世子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就也那么做了……难道按照仪程,世子应该喝的格外少?” 裴玑想起她在合卺礼上学他,笑了一下,又斟酌着道:“不是,这与规程无关。只因我量浅,也不惯饮酒,故只是略略尝了尝,并未多喝。” 楚明昭直觉他没说实话。但她并不打算追问,裴玑显然是不告诉她的。但他言罢便又沉默下来,这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俄而,裴玑轻咳一声道:“咱们就寝吧。” 楚明昭安自己该来的总会来,深一口气,抬头看见裴玑已在自己宽衣了,她忖着他大约是不用她伺候的,便没上去手。 只她到底还是觉着尴尬,解衣时便觉脸颊越来越烫。两人分别躺下后,她眼望帐顶等了半晌,却不见裴玑那头有动静,转头一看,发现他也正盯着帐顶出神。 她窘迫间想没话找话,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广宁卫位处后世的辽宁省,看着裴玑道:“世子那疙瘩冬天是不是贼冷了?” 裴玑一愣,转头看向她:“这是哪里的方言?” 楚明昭眨眨眼,这才想起东北话是清军入关后才逐渐形成的,而先朝类似于历史上的明朝,照着眼下这趋势,清朝会不会出现都很难说。 后世的东北方言,如今还没出现。 楚明昭默默转回头:“的确是某个地方的方言,是我偶然听别人说起的,觉得很有意思。” 裴玑点点头,又道:“广宁卫那边冬是冷的,不过地火龙会早早烧起来,连夹墙都是热的,暖阁里再搁几个大熏炉,穿着单衣都不觉冷。” 楚明昭见裴玑言讫便微微发怔,猜想他兴许是想起了远在封地的亲人。 她缄默片时,轻声道:“世子若是乏了,要不……先休息?”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