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回府吊唁,在杜府门前跪了半个时辰,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听闻淑妃当街下跪,气得摔了折子,把御案上的东西一股脑扫到了地上。 “好,好一个淑妃!好,好一个奴大欺主的杜家!”皇帝的怒火让身边伺候的人胆战心惊。 皇帝再生气,都不会动淑妃娘娘分毫,那么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 “皇上这是在迁怒淑妃,迁怒杜家。”蹲身捡起地上散落的奏折,男子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淑妃为何会在闹事下跪请罪,又为何不得不这么做,皇上当真明白么?” “别忘记你的主子是谁!”皇帝发过后,火气但是去大半。他伸手接过折子,没好气的对身前的男子道,“别忘记你是慕家人,不再是辛部的副统领。” “慕家的男人可没有像您一样不讲理的。”辛寅伸手比出“四”这个数字,“罪魁祸首不认罪,她还要帮你儿子去认罪,倒是她欺人太甚。臣可看不明白这是何道理。” “你没有证据证明小四跟杜子云之死有关。”皇帝冷冷道,“淑妃现在不再是你的主子,不用为她说情。” “一个是你女儿,一个是你亲儿子,比去死去的杜子云可重要多了。再说了,死去的不过是一小老婆的堂哥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辛寅讽刺道,“常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说说而已啊。” “放肆!”皇帝呵斥,“朕说过什么?此事不要再提,尤其是淑妃那,给朕闭好你的嘴。” “是,微臣遵旨。”辛寅嘴上应承,心里却在盘算如何让四皇子把进一步的消息递给淑妃。 “你也别不服气。你前主子,做的确实过分,不然朕不至于动怒。以她跟杜家的关系,还用不到这苦计,她不过是在跟朕打擂而已。此是其一,其二,你自己看。” 皇帝把折子扔在辛寅面前,“看看这上面怎么弹劾她的。” “淑妃身为妃,任意出入养心殿,违背后不得干政之律法,当罚之;淑妃身为四妃之首,打妃暗中生事,扰后正常秩序,当罚之;淑妃身为嫔妃,不敬皇上,目无法纪,当罚之。此等不忠不义不贤之人,当重罚,以儆效尤。”辛寅一目十行,轻声念道。 “看到了?” “这奏折上指鹿为马的本事倒是学得个十成十。这一看就是支持其他皇子的人的手笔。倒是把淑妃写得本事及大。”辛寅摇摇头,“她要真的本事大,就不会任由他们在这作祟了。” “朝廷之中无私情,注意你的情绪,别让你的情绪影响你的客观判断。”皇帝不道。 “王崇冕这个人,不知道皇上了解不?”辛寅并不辩解,反而问起了上奏折之人的情况。 “熙嘉四年科举进士出身,二十年间从七品做到了从四品侍讲学士,为人方正,与朝中众人来往并不密切,” “他的如夫人是柳家夫人娘家的侄女的表妹。”辛寅微笑,“表面上方正廉洁的王大人,私下是怎样的,皇上真的知道么?” 皇帝收回折子,丢到一边去,“就算是有人针对她,可也犯不着接二连三的针对。这是这个月第三份了。” “才三份啊?”辛寅一副并不该如此的模样,“淑妃娘娘在后失宠,墙倒众人推,还不得被那些人身后的家族用唾沫星子淹死?三份,看来剩下的人还在观望啊。没关系,反正她都要失宠,以后这类折子多的是,您也犯不着生气,为这个多划不来。” “你也不用讽刺朕。两儿两女傍身,四妃之首,任意出入养心殿,协理后。她这样要算是失宠,那冷的大门一定已经塌了。”皇帝自嘲的笑笑,“敢跟朕闹脾气的,后唯此一人。真要失宠,她能活的这么自在?” “您都冷了她小半年了。” “我为何冷她你当真不知?”皇帝皱眉,“一个杜子云,已经让杜家对朕起了嫌隙,杜子诚那,凤才是最好的去处。” “您真为淑妃好,就该把这厉害关系分说明白,糊里糊涂的就恼了她,宠着别人打她的脸,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一向被你宠着的她。”辛寅不赞同道,“您的举动别说是她了,连皇后娘娘都不赞同吧。” “你,今儿是专门来气朕的?!”皇帝拿起一份折子,敲上辛寅的头,“让你来,不是让你来替淑妃出头,也不是让你来数落朕的,而是让你帮着出主意的。西北战事已了,赫都派遣的使者也已经到了驿站,你可有什么章程?” “驿站那边自然有礼部安排,章程也该礼部来拿,微臣可不敢越庖代俎。”辛寅话中带着淡淡的抗拒。 “你知道朕的意思。”皇帝放下折子,直视着辛寅的眼睛,“朕以为你明白朕找你的用意。” “臣不知道,臣只知道大公主是不会再回昆桑草原的。至于昆桑那边意思以及皇上你要嫁谁给赫都,臣如何得知。”辛寅将非暴力不合作进行到底。 “淑妃的女儿,你人认为如何?”皇帝抬眼直视辛寅的眼睛,“慕辛胤,别忘记你是皇家的人,你所做的决定必须为大局出发。” “皇上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何必再叫微臣来。这得罪人的事儿,您不亲自说与淑妃听,反而让微臣去当这恶人么?”辛寅挑眉,“慕辛胤多少年没人记得了,记得住不过是辛部见不得人的副统领辛寅罢了。” “淑妃子烈,朕这时候去,多半儿会被她拒绝。”皇帝不悦道,“用到你的时候,哪这么多事?” “皇上为何想到了淑妃?”辛寅忍着怒气问道,“如果臣未记错的话,待嫁的公主里,有宁淑媛的四公主,惠妃娘娘的五公主,还有贤妃的六公主,三位公主都待字闺中,且比淑妃娘娘的七公主年长,当为和亲的合适人选。为何不从她们中择一位远嫁和亲?且三位年长的姐姐还未出嫁,就要越过她们选择只有十四岁的七公主远嫁和亲,皇上就不怕淑妃他们寒心么?” “宁淑媛是跟着朕的老人儿了,当年大皇子早夭,四公主又是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才有的。且小四身子骨不好,送她远嫁等于催她的命,挖淑媛的心。这种安排朕做不出也不会做的。”皇帝想到自幼体弱的四公主,暗暗叹息,“今年孩子已经十六岁了,朕答应了淑媛把她嫁到玉京,可以时时回跟淑媛团聚。” “好一个女情深的父皇。”辛寅讽刺道,“就算四公主不远嫁,也还有五公主和六公主,两位公主身子骨可不娇弱。想是可以胜任这远嫁的重任,为帝国为她们父皇分忧的。” “她们二人,比起小七静涵来,并不是最好的人选。”皇帝皱眉,“唯有静涵才能完成朕的重托。如果有转寰的余地,朕不愿也不会送七丫头去那么远的地方和亲。这么多年,她和小八一直是朕放在心尖子上宠着的,是朕的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朕又如何舍得?!” “如果皇上所谓的宠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把她们两人推出去和亲的话,微臣想两位公主一定不想要这宠,宁愿您把这特殊的宠分给别的姊妹。”辛寅火气挡也挡不住,为他打小看着长大的两个小姑娘抱不平。 “朕不跟你争论,朕只能说朕不止是她们的父皇,朕还是帝国的皇帝。身为皇帝,在这个位置上,从来就有很多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为了帝国,即便被淑妃和小七埋怨,朕也不悔。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不谅解,也没有关系。”皇帝听闻辛寅的讽刺,并不恼怒,他平静下心情,慢慢言道。 “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为了帝国您可以牺牲母族、人、子嗣。先皇当年还真是为这天下选了位好皇帝。”辛寅渐渐的冷静下来,“臣想听听您的理由么,您选七公主的理由。” “小五是惠妃唯一的子嗣,小五远嫁之事,惠妃势必不会同意,如果强制送小五走的话,惠妃和她身后的陈家,定会怨恨于朕,那么这么多年来,朕拢络陈家,让其为帝国效力的举动就全白费了。”皇帝分析道,“惠妃是朕制后的一颗棋,缺失不得。” “六公主,她只是贤妃的养女,生母仅为正四品的顺仪,身份有些低了。”辛寅迟疑了下,才接续开口,“且白顺仪和贤妃二人博弈,对于公主的教导都有疏忽,六公主的子不是能容人和会处事的。” “不错,小六任妄为,不顾大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赫都那,有静宁那样子的女子在前,朕敢肯定他不会在想要一个泼辣不讲道理的女子为。”皇帝想到六皇女的模样,有些头疼。 “七公主,初了年龄有些小,其余各方面表现均算优秀。她擅长骑,又有一手出的绣工,格沉稳冷静,有襟和容人的雅量。甚至比起她母妃淑妃娘娘来,她更适应内的争斗和倾轧,她跟着淑妃学得一身自保的本事。所以怎么看,您都必定会选她。”辛寅算是明白了,皇帝是铁了心,送七公主去昆桑和亲。自己多说无益,还不和趁此机会,多为那小公主争取利益。 “朕就说,辛寅你是明白朕的。”皇帝腾出手里拿着的折子,从间接下一个豆绿的荷包,从总取出一琉璃的小兔子,“这个给小七,朕相信涵儿不会让朕失望的。” “皇上真的不打算亲自知会淑妃娘娘?”辛寅想到淑妃和皇帝这段时间的关系,可以用降到冰点来形容,不由得劝说,“容臣提醒下您,佳主子一向子刚强,您如果不想后后悔,今次还是自己去告知为好。” “也罢,她总归是要怨恨朕的,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何妨?”皇帝抚摸着间的荷包,下了决心, “淑妃那,还是朕先去。真的需要你帮忙,再传你进。” “皇上,臣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辛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但说无妨。”皇帝瞪了辛寅一眼,“少卖关子。” “赫都这次战败,昆桑草原不得不臣服,您把七公主嫁过去,想的就是下一任草原上的王者必须留着慕家的血。”辛寅以大公主为例,继续说明,“大公主初到昆桑就没站稳脚跟,加上无子,子并不好过,赫都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不停的挑唆大公主跟朝廷做对,更加的怨恨您。也使得赫都在最后关头靠着大公主对大梁的恨,逃得一命。” “不错,赫都是个聪明的男人,也是个够狠心的主儿。” “七公主只有十四岁,就算她在厉害,远离大梁,一样没有依靠。所以,只有提高公主的身份,才能更好帮助她在昆桑立足。”辛寅一步步的说出自己的打算,“这次昆桑战败,赫都为了为他的部族赢得再次息的机会,一定会最大限度的足咱们所提出的条件。” “你的意思是?为小七谋取有利的条件?”皇帝问道,“继续说下去。” “据臣收到的线报,赫都现有子嗣五人,但都身份低微,不是大阏氏所出。而赫都的大阏氏当年难产而亡后,赫都再未立过大阏氏。”辛寅一咬牙,“臣恳请陛下为七公主讨得大阏氏的名分,好方便公主在草原上生存。” “你倒是敢开口,不过朕也真有此意。”皇帝指着辛寅笑道,“朕的公主值得最好的。大阏氏算什么,草原上下一任王者的母后,才是静涵最终的归宿。” “皇上圣明。”辛寅低下头去,再一次为这个男人的举动所折服。 “朕的圣明能不能成就,还得看卿的本事了。驿站中的使者,想必辛寅你一定愿意接待。跟他们商谈公主大婚事宜,草原娶大阏氏事宜,就一并给你了。” “微臣遵旨。”辛寅领命,准备离开养心殿。 “等下,驿站那边先不急,等朕知会淑妃后再通知你。”皇帝想到淑妃那张冷若寒霜的脸,有些后悔刚才被辛寅的答应亲自去跟淑妃摊牌。 “小七在校场骑马,有空你先去探探小七的口风,让她有个心里准备。”皇帝转而想到七公主,如果女儿自己愿意了,淑妃就没办法给自己脸看了。 “微臣明白。公主那,臣自会劝服,请皇上放心。您就大胆的去瑶华吧,臣等着您的好消息。” ☆、第17章 当年谁许初阑誓 皇内苑,跑马场。 “果然七公主在这,你父皇这么说的时候,臣还不信。” “吁!”静涵勒住缰绳,“你是何人?” “小公主这么快就忘记了微臣,微臣好是心痛。” 七公主静涵皱眉,打量来人。 说话的这人年约二十左右,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笑意望着自己,不回避不胆怯;再细看,他眼睛深处仿佛藏着光,是那种父皇和哥哥眼神里会不经意间出的光。可以看出他面对自己时竭力收敛着他眼神里的震慑力。 只听来人笑着问道,“臣记得,公主往在上林苑跑马么,怎么换到这跑马场来了?” 静涵心下有些明白,只不说话,继续皱眉看他下一步的打算。 辛寅见小公主不说话,只顾打量自己,上前几步,伸手摸摸她骑着的白马。 白马刚从奔跑中静止,且是被突然制止的,原就有些不安,在踢蹄子。静涵知道自己的马很烈,刚要提醒,就看到往常子很烈的白马,在那人手下温顺极了。还拿头蹭那人的手心,像渴求表扬的小孩子。 “乖,小家伙!”他抓了把松子糖给白马,就成功的安抚了白马。接着他伸手对着马上的小公主道,“缰绳给我,小心手勒疼了,你又跟小时候一样哭鼻子。” 静涵看到男子动作练的上前要帮着自己牵马,遂放手,把缰绳给他。在他接过缰绳的时候,俯下身,小声道,“辛寅你现在随意出入后,不怕我父皇怪罪么?” “要叫堂哥,七丫头。”辛寅摸摸小公主的头,“你打小就聪明,会看不出来微臣为何而来?” 静涵忍无可忍的抚开辛寅的手,“不要拿摸过追风的手摸本。” 辛寅举手无辜道,“其实真的是忘记换手了。” 静涵瞪视他,“小—辛—子!” “被发现了呀,好吧,好吧,是堂哥不对,堂哥给你赔不是。”辛寅哈哈笑道。 “你本就是故意的!”静涵觉自己头顶全是追风的口水,一阵恶寒。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小心眼儿的辛寅。不过就是猛然一见他,没认出来罢了,居然拿摸过马的手摸自己的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锱铢必较,专挑人痛处下手。 没错,静涵有些小洁癖,尤其在意自己的容貌和周全的干净程度。五岁那年学骑的时候,哭闹了好久,不愿意学习,就是因为她觉得骑马会让她变得鲁,不那么高贵整洁。 淑妃在这件事上尤其坚持,任由女儿哭闹,还是把她丢在了马背上。由辛寅亲自教导她骑功夫。辛寅是个好师傅,但也是个严格的师傅,所有当初静涵公主是哭着学会骑马的。 学会骑马后,静涵才明白她母妃的用心良苦。 皇家的女儿,大部分是逃不了和亲的命运的。和亲西北或者东南,必须要有健康身体,才能适应当地的恶劣环境。皇家远嫁的公主不长寿,是因为深中的公主,个个都是养在温室中的娇花,被宠溺坏了。猛然到了不适应的环境中,就会枯萎、死亡。 静涵打小在淑妃身边长大,看惯了深中的争斗和倾轧,心坚韧,比其母妃更能狠下心来,也更坚毅果决。自从大公主远嫁后,她就察觉出,赫都战败,必定会再次求娶大梁的公主,以自保和为部族赢得一线生机。是以这些年以来,她不在跟着母妃学习刺绣,而是在骑上狠下功夫。 她原本就悟极高,骑在一众公主中,是拔尖的。渐渐的,无人再跟她较量。她也嫌妹妹们一个个娇声惯养的,倒也不常往上林苑去了。 这些心思自然不能公然道出口,她手执着马鞭,对着身前帮自己牵马的辛寅道,“上林苑太过于秀美,不若马场开阔,能尽情的跑马。” “你啊,子一向要强。可需知,有时候有些事情,你做惯了,他人就认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到那时,你如何自处?”辛寅想到皇帝选择静涵和亲的缘由,不由得苦笑。静涵就是太过于优秀,才被皇帝第一时间选定,且无转寰的余地。 “辛寅打哪儿来?”静涵静静的打量辛寅的背影,“是我父皇派你来当说客的吧。” 辛寅的脚步一顿,马也跟着安静下来,“公主如何得知?” 辛寅自然明白他看着长大的小公主有多聪慧,只他刚从养心殿出来,静涵就能猜到他的来意,还是让他一惊。 莫非淑妃在养心殿内布置了…… 不,不会,淑妃不是那些人,妄图在皇帝身边安眼线。当年三皇子被秘密立储,她都能下来,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且还是拿暗部去对抗暗部,这亏本的买卖。 辛寅心里惊疑不定,就听到静涵的声音,“昆桑草原的使者到了驿站,定是为两国友好而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和亲!” “遥儿告诉你的?”辛寅厉声问道。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