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店家以一紫砂小壶,泡了一小壶酽酽的碧螺上来。 元瑾端起来举到鼻尖,果然扑鼻一股茶香,微带着清淡花香。品一口,茶味淡雅,如雨后山岚。回韵有种微甜的果香。果然是好茶! 只是这样的好茶好酒,似乎不是寻常酒楼能买到的。 元瑾又看向朱槙。 他如往常一般衣着朴素,浓眉如刀,下颌干净,整个人有种俊雅之。宽肩大手,却是看得出身强体健,但气质却透出一股和气,很好说话的觉,面对旁人时常是笑眯眯的。 只是她一时有了一丝疑虑,这样极品的碧螺,比之贡品也不差了。这酒楼哪里来的? 看来他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贫穷啊。 她暂没说此事,而是问他:“对了,先生这几去哪儿了,我又去寺庙找过你两次,都不见你踪影。” 前几袄儿都司部攻击山西边境,大同军情告急,所以他要立刻赶去大同。朱槙就说:“……老家出了点事,回去了一趟。” 老家有事?想来他二十七八的样子,应该也成家了吧。元瑾迟疑问他:“可是先生的儿……有什么事?” 听她这么问,朱槙垂下眼把玩茶杯,依旧淡笑说:“我没有儿。” 怎的二十七八了还没有儿,亦或是儿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有了?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人家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之事。元瑾品着茶,遥望街外人群涌动沉默。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前世种种,譬如朝,去苦多。总有意想不到的事在等她。 而她又能怎么办呢,对于那些背叛她欺骗她的人,她何尝不想挫骨扬灰,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朱槙看着她,她在遇到他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可是遇到什么了。”他说,“小小年纪,可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 元瑾叹了口气:“不过是遇到不好的事罢了。”人总会遇到不好的事,却也没什么抱怨的。 她收回目光看向他,“先生才华横溢,为何屈居为一个普通幕僚,你若是去科考举业,或是征战沙场,决计是能出头的。为何不去呢?” 朱槙本想让她不要不高兴,她反倒说到了自己身上。他便说,“我自生来就不受家里重视,所以倒也觉得无所谓了。” 元瑾听了就笑:“旁人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便加倍出头,非要让那些不重视他的人好看。先生却避世而居,反倒和凡尘俗世不沾染了。” 朱槙听了也一笑。 他不争,那是因为他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没有再争的必要了。 自然,跟她说的话也是事实。 元瑾却继续说,“我见惯了权熏心的人。很不喜这些人。但是先生你不争这些名利,清净而居,却是极好的。” 元瑾倒是喜陈先生的,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多次帮过她,而且永远这般和煦,也很好说话的样子。让她觉得很舒服。 朱槙看着她清亮的眼神,突然问:“要是有一天,你知道我不是你想的样子呢?” “只要先生不骗我,我便能接受。再说你这般好子,又能做什么坏事不成。”元瑾笑着道,又说,“对了,先生后可唤我元瑾,莫要小姑娘地叫着了。” 朱槙笑容微敛。她不喜旁人骗她,看来他这身份,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说破了。 “你却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烦恼的。”朱槙继续问她。她若是有什么小麻烦,他可以顺手帮她解决。 元瑾正好想到了被毁坏的书,说不定陈先生有门路呢。她就说:“我倒是有一事想求先生再帮忙,不知道先生还肯不肯帮……” 她有一张细白的脸,五官巧,眼睛如澄亮的宝石般嵌着脸上。求人的时候便叫人不忍拒绝她。虽然这其实是她的表象,她之前没有事求自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而是张牙舞爪的,如同一只小老虎般。 朱槙看着她笑了:“要我帮你什么?”朱槙向后仰靠,手随意叉,“你直说罢,上次舆图的事你也对我有恩,但凡说了我能做到,便不会拒绝你。” 元瑾才问:“你可知《齐膑兵法详要》一书?” 元瑾一问,朱槙便觉得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这本书的?” 其实这书很多将领都悄悄收藏,齐膑此人非常擅长攻克异族,对边防极有意义。 “是一个先生告诉我的。”元瑾自然是随意找了话搪他,“他在教我弟弟兵法,十分需要此书,只是此书是□□,我找到的一本也无意中被毁了。不知道先生有没有?” 其实元瑾一说,朱槙就知道她在说谎,寻常人是不知道这本书的。自然,也因元瑾的确只是个官家小姑娘,若是个陌生男子向他试探,他早就将他抓起来了,因为很可能是边疆部族的探子。想来她虽然有撒谎的地方,却也与他干系不大吧。 朱槙沉说:“我虽然手里没有这本书,但我知道哪里有。崇善寺藏经阁中就有此书,只是毕竟是□□,寺庙从不外借……” “这崇善寺的藏经阁,我似乎听说过。”元瑾听到他提起崇善寺的藏经阁,却皱了皱眉,“听说是崇善寺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寻常人不得靠近。似乎是某个大人物藏书的地方……” 自然了,这是他的书房。 有许多机要秘信、军事舆图放在里面,所以必须守卫森严。 没想到她竟然知道藏经阁是崇善寺之重地,那这还难办了,他若是这时候提出,自己可以将这本书送她,元瑾势必会怀疑他的身份了。 朱槙颇有些挖了坑自己跳的觉,只能说:“那你想就这么算了?” 元瑾却又想了想,摇头道:“不能,不过我倒有个主意。陈先生,这崇善寺的地貌你可悉,可以画给我看看吗?” 她这是想做什么? 朱槙有些不好的预,但还是叫店家拿来了记账用的纸笔,将地貌略地画了出来。 元瑾发现他工笔勾勒,画得竟然还不错。问他:“藏经阁是何处?” 朱槙比她高许多。越过她的肩拾起笔,把藏经阁圈了出来,他的声音温醇平和,微带磁:“便是这处。” 元瑾听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莫名有种不一样的觉,背心似乎麻酥酥的。她有些不习惯,往旁边站了些,仔细看地图。 “你究竟想做什么?”朱槙低头问她。 元瑾道:“……自然是,看看能不能偷到了。” “偷?”朱槙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怕守卫森严了?” “我先打探一下,倘若守卫太森严,也只能算了。”元瑾说,“若是被人发现,我就说我是路的香客,谁知道我是不是呢。” 这倒也是,反正她也不是没在寺庙里过路。 到时候,他把守卫去掉,叫她好偷些也就是了。 “只是我一个人,难免对藏经阁不悉。”元瑾却又想了想,犹豫地看向他,低声问,“陈先生,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朱槙嘴角微动。 居然被人邀请,去偷他自己的东西。 真是……很新鲜啊。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朱槙答应了:“……好吧,可以,你明来寺庙找我。”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夜里下起了细雨, 闻玉坐在窗边, 静静地看着窗外被雨浸润的朦胧红。 “四少爷在忧心选世子的事吗?”徐先生问他。 闻玉却不答, 于是徐先生又问:“那你可是在想四小姐?” 闻玉将手肘搭在窗边, 随后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徐先生就笑了笑:“四小姐不过离开了一,您就这样想她吗?”他平里习书不是这样的。 “那看来四小姐对您是非常好了。”徐先生说。 闻玉想了想,嘴角微挑笑了笑:“嗯。” 教了他这么久,徐先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四小姐怎么对您好的呢?”徐先生继续问。 闻玉说:“她说永远不会离开我。” 徐先生却笑了笑:“但如果四少爷一直如此的话,四小姐也许有天就离开您了。” 闻玉听到这里,才看向了他。 “四少爷如果一直不与人,无法做到心智周全。四小姐恐怕也会头疼您的。四少爷唯一能做的, 就是成为能保护别人的人,四小姐便也放心您了。”徐先生说。 薛闻玉的目光闪了闪, 似乎在思索徐先生的话。 细密的雨丝落在窗棂上,庭院中传来细密深邃的雨声, 似近似远。 徐先生看着薛闻玉轻叹, 他试探了这么久, 还是发现以四小姐作为突破,他最能接受。 “倒不如四少爷自己渐正常起来。让自己变得强大,便想要什么都有了,四小姐想要的你也能给她。您觉得呢?” 薛闻玉遥望着细雨,他突然淡淡地说:“先生是在说世子之位吗?” 徐先生惊讶于他终于开始同他真正的对话, 他说:“金鳞岂是池中物, 四少爷才智不凡, 而四小姐毕竟是女之辈, 很多事情若您肯出手,是非常简单的。” 闻玉听了一笑,他将袖口上沾的一点碎屑掉,再把袖口得十分平整,继续看着窗外的细雨。 而大房之中,薛云海坐在周氏对面,元珍坐在周氏身侧替周氏捶腿。 周氏长出了口气:“你是说,国公爷更重意于卫衡?” 薛云海道:“本来国公爷就是更喜卫衡的,只是老夫人喜我们家。但我近似乎觉得,老夫人也渐渐觉得卫衡好了。所以儿子才有些忧心。” 周氏喝了口茶说:“我之前也是忧心这个问题,若是在咱们薛府里,你自然是能拔得头筹的。但跟卫衡比,我却没这么有信心……” 薛云海眼神微闪:“还有薛闻玉。” 周氏看向他,薛云海就说:“自上次云涛被淘汰后,我仿佛觉得,国公爷更喜薛闻玉了一些……” 周氏听了深深地皱起眉。 薛元珍却在周氏身边微微一笑说:“这傻子虽说有些天分,但却是不如哥哥你的。倘若没有薛元瑾,他难不成还能留到现在?我看若是薛元瑾出了什么意外,这傻子就留不成了。” 薛云海看向妹妹,妹妹平柔弱,他是没料到妹妹会突然说出这样果决的话。 周氏道:“你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若是能把卫衡和薛元瑾一同除去,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薛云海一时深思起来。 * 第二天放晴,元瑾一行人回到薛府,定国公那边的授课还未开始。元瑾下午便带了婆子去寺庙中上香。让婆子在香客休憩的地方等她后。她一路沿着回廊往前走,准备去陈幕僚的院子。 她路上还在思索争夺世子的事情。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