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再出主意:“请几位公子去向夫人求情?” 蒋彪虽赵氏,却对她生的那几个儿子看不顺眼,无他,全都像极了赵家人,尤其像赵肃的幼弟赵荟。平时本不肯多看一眼,三个儿子见到他也是噤若寒蝉。 所以虽然找儿子求情可能会有用,蒋彪还是皱眉摇头,想了半晌,叹道:“……气上几年也就不气了。”又道,“眫儿既能讨好公主,就让他多在公主那里奉承,不必急着回来。” 从人了然,这是怕眫儿回来被夫人关起来不让出来,那就不能再去见公主了,“那我去给眫儿说,让他别回来了。” “让他求求公主,看能不能留在摘星楼。”蒋彪眯着眼睛道,“只听怜奴一人说话,还是不行。让眫儿也进去,或许能有别的转机。” 第54章 公主 眫儿听到从人的话,脸就泛白了。 从人劝道:“既然有这个机会,何不为自己博一博?你在夫人那里过的又不是什么好子?” 他见过几次,实在是替他担忧。 赵氏对眫儿,好时就像好姐妹一样,给眫儿制新衣、描眉画眼,搬来酒瓮两人喝的酩酊大醉,醉后就哭闹戏唱,说一些“你与我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就是遭罪”的话,还有一回从人看到赵氏醉得两颊嫣红,手里拿着把刀,非让眫儿自尽,还搂着他说:“我们一起死……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死了就干净了……” 好的时候是这样,不好的时候就对眫儿非打即骂,指着眫儿的鼻子说他自甘下,“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你活成这样不觉得羞吗?我若是你,早杀了他逃了!”将眫儿骂得体无完肤。 眫儿情柔弱,对赵氏从来不加反抗,小时候赵氏曾让人把他推到水池中,要亲眼看着他淹死,蒋彪不在,蒋彪的从人都不敢救,蒋彪回来后也不敢救,想了个主意,让人偷偷去把赵氏喜的一个侍女偷出去,别的侍女来报,赵氏得知后匆匆离开,蒋彪才敢让人把眫儿捞出来。 那时蒋彪一出门,眫儿就要赶紧躲起来,他还曾藏身在马粪堆里,一藏就是数个时辰,直到喂马的仆人来收拾马粪才发现里面藏着个人。 后来眫儿渐渐长大,赵氏才改了颜,不再一见他就要杀他,眫儿对他说现在子好过了,可让从人说,也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 从人道:“如今怜奴也在大王身边,看看他现如今可还用躲躲藏藏?你只看他,难道不想过得好一点?” 眫儿听到怜奴打了个哆嗦,再听从人说的,轻声道:“我只尝过蒋家的饭,喝过蒋家的水,只见过蒋家的天空,从小到大,认识的人都在蒋家……主人与夫人虽然待我不好,但也让我平平安安的长大了。”他抬起头,对从人苦笑:“换一个主人,焉知能像在蒋家一样平平安安的让我容身?” 从人叹气,“你是男子,当有雄心。” 眫儿摇头,“夫人说我是女子,我虽不自认是女子,但也从没想过做男子。我只是个小人,每有饭吃就行了。公主身边有诸多公子,我若去了,个个都视我做眼中钉,只怕活不了多久。” 眫儿去找蒋彪求情,他年纪虽大,样貌却好,伏地跪哭时,连守在门口的从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蒋彪若不是喜他,早在赵氏将人偷走后就把他杀了,见他哭得脸惨白,亲自下去扶起来,叹道:“你在这家里过得就开心?别看娇儿现在对你好,她什么时候要杀你,也是一念之间的事。你如今大了,难道不想闯一番事业?” 眫儿珠泪腮,茫然道:“奴奴只会逗趣学话,做什么事业?”他在蒋彪这里时什么都不用他学,去了赵氏身边才学会说笑话、翻花绳、梳头、调香、调脂等活儿,他虽然是奴仆,却从没砍过一柴,汲过一桶水,甚至没用双脚走过一段路,出了蒋家,不是马就是车。赵氏戏称他虽是男儿身,却是女儿家,他仔细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世间男子会的,他统统不会,比起这院中女儿,他也只是多了跨下二两而已。 蒋彪欣赏勇壮之人,也不讨厌娇柔孱弱之人,见他哭得可怜,叹道:“不想去就不去……不过现在你还是要去公主那里,最好叫公主收留你几。” 眫儿疑心他还是不想要他,眼泪又滑下来。 蒋彪道:“不哭了,我之前送茉娘进见大王,却不见茉娘送信回来,问怜奴,他又顾左右而言他,言中不尽不实。你到中,一来是有事要你传信给大王,二来则是查找茉娘的下落。” 眫儿这才愿意再次进。 姜姬发现今眫儿双目红肿,面带凄容,说起笑话来虽然也诙谐动人,但他本人却比笑话更引人,所以今天没人听他讲笑话,都在注意他的神。 姜谷还特意拿来一篮李子,取出一颗递给他。 役者隔上几就会拿一篮果子来,全是野生的。其中当然也有个大味美的,但更多的却是酸涩难啃的。 眫儿拿着李子向姜谷道谢,姜谷面羞红,竟然跑下去了,楼梯被她踩出了急促的、轻重不一的乐声,像极了少女最忐忑的心事。 姜姬好笑,对姜谷难得的少女情怀乐见其成,这里的男女之间还是很直白的,如果姜谷与眫儿有一段情,也不坏啊。 她本来还担心姜粟也和姜谷一样喜上眫儿,要是两个姐妹相争就不好了,但姜粟却好像更喜听眫儿说笑话,她看到姜谷下楼去,也跟着下去了,还把姜旦也给带走了。 没了别人,姜姬拿起一颗李子,见眫儿吃得香甜,就再递给他一颗,他吃了三颗后,不再接了,道:“多谢公主,奴奴不饿了。” “怎么红了眼睛?”姜姬问,“在蒋家受欺负了?” 眫儿面为难,这样一来,她就觉得不好再问下去了。他往后退了一步,重新行了大礼,“公主,求公主收留眫儿几。” ——终于开口了。 姜姬笑道:“尽管留下来吧!” 可是她答应之后,眫儿不但神之上不见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她装做不知,让他去楼下去姜谷和姜粟一起工作,“我的行李一直没有收拾好,只有她们两人太累了,你去帮帮忙吧。” 眫儿立刻答应了,下楼去找姜谷和姜粟。姜姬在楼上听到楼下姜谷的笑声,也不出笑来,跟着就叹了口气。 眫儿肯定是有目的的。 而她一直在等着他出马脚,她现在一无所知,一无所有,只有等别人出招她再接招的份。 她只希望姜谷对眫儿纯洁的好不会因此受伤。 当晚,姜姬让眫儿睡在她的下,姜谷为他铺上了厚厚的被褥,还特意把香炉移近些,好熏走蚊虫。 眫儿惊讶的看到所有的人都在二楼睡觉,除了姜姬是睡外,姜谷和姜粟都有一张小榻,姜旦因为不老实,喜从上往下蹦,只能睡在地上,上还要绑一条绳子,免得他半夜跑。 姜旦最喜在睡前这段时间,他赤着脚在二楼跑来跑去,今天还拉着眫儿和他一起跑。姜姬发现眫儿很擅长陪伴别人,他温和而顺从,好像不管你带他做什么,他都没有意见,还很高兴,姜旦虽然对眫儿也是呼来喝去,但态度好多了,大概是因为眫儿会陪他玩吧。 熄了灯之后,二楼一下子变成了一片漆黑。 姜旦一开始还在怪叫,不一会儿就睡了。姜谷和姜粟也是,她们习惯了这种作息。 姜姬却听到眫儿那边一直没传来平缓的呼声,他一动不动,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好似在睡,又好似是一具尸体。 姜姬轻声唤:“眫儿。” 几乎是瞬间,眫儿就坐起来,轻手轻脚的把被子叠到一旁,爬过来,跪在前,轻声道:“公主,奴奴在此。” 姜姬本来想试探他一下,此时却想叹气。她到这里来以后也经历过很多,见过很多,像眫儿这样致的少年两辈子都是第一次见,他仿佛集齐了天地的华,本该受尽世间宠,可她眼前的人却更像是一个巧的玩偶,不是一个人。 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只要想一下,哪怕不知道真实情况就够让人心惊的了。 “睡吧。”她闭上眼。 眫儿吃惊的抬头。 “睡吧,不会有人半夜叫你,你可以睡到天亮再起来去帮姜谷和姜粟做事。”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眫儿回去躺好,但直到她睡着前,她都没有听到他睡着的呼声。 眫儿住在了摘星楼,每天都有蒋家从人把礼物送来,而他却不必离开。公主不再需要他说笑话,总是让他去帮那两个女人做事。因为蒋家送来的礼物太多,而有太多的东西她们都不认识,有他帮忙后,才算是渐渐整齐起来。 午后,眫儿会偷偷离开摘星楼在周围转一转,有几次他觉到公主在看着他,他准备好了公主会叫他,可公主却从未开口。 摘星楼附近有很多女人,他很快打听到了茉娘,这些人中有不少都见过茉娘,她们说茉娘被一个戴着三角巾的人偷走了。 “偷走?”他道。 云姑吃着他给的饼,嘴角沾饼渣,点头说:“那个女人喝了一罐水后就不动了,是让人背出去的。” 眫儿把这个消息告诉从人,从人大怒,愤恨道:“我就说不能相信怜奴!”他对眫儿说,“你想办法见到大王,我怀疑怜奴本没把主人的话告诉大王,你去见大王!” 眫儿纵然唬得脸苍白,也坚定的点了头。 从人又说:“你自己去,估计见不到大王,想办法让公主带你去。” 眫儿犹豫道:“公主……” 从人惊讶道:“公主不是对你很好?让你睡在她边,还给你自由,从不约束你。你求一求她,她肯定会答应。” 眫儿总觉得公主对他不是这样,可他又觉得公主对他确实有善意,而且看公主对那两个女人,她应该是个心软的人。 眫儿打定主意,回去后看到姜谷和姜粟都在下面,姜旦也在,就上了二楼。 公主倚在栏杆上,望着外面。 公主和他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不同。他见过的人,对他的想法,他都能很快觉到。只有公主,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他怎么也看不透。 公主想要他做什么?对他又有什么念头?他一个也猜不到。公主看到他的时候,明明也会出欣赏的目光,却连一手指也没有碰过他,他有时会觉得,公主是不是……嫌他肮脏?可他却从来没在公主这里受到鄙视。 公主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姜姬听到楼梯声,这沉重的脚步声一听就是眫儿,他体重最重,上楼时再怎么放轻脚步,楼梯都是重音。而今天的脚步声又带着一丝迟疑。 她回过头,“眫儿,过来。” 眫儿提起了心,坐到公主面前,鼓起勇气说:“公主,我家主人的妹妹半个月前进了,现在却不见了,她叫茉娘。” “茉娘。”姜姬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很美的名字,她很美吗?” 眫儿怅然道:“貌比晨花,身如细柳。她最擅折舞,舞起来连光也会为她停驻。” 姜姬注意到他的神,替姜谷叹了一声,虽然她本来也不觉得姜谷的好会得到回报,其实暗恋也很美好吧。 “她怎么会不见的?”姜姬觉得很奇怪,冯瑄前一段时间隔几天就来,怎么会没跟她说姜元身边多了个美人的事? 眫儿摇头:“我们都不知道。”他抬头说,“公主,能不能求您带我去面见大王!” 姜姬突然笑了,眫儿一愣,听她说:“当然可以。”他刚要喜,又听她说:“那么,你能回报我什么呢?” 眫儿僵直的望着公主,在逆光中,公主的神情都看不清了,只剩她的声音,既轻松又带着一丝乐的问他,“我不会问你主人的事叫你为难,你告诉我蒋伟的事吧,他的事,还有蒋盛的事,还有蒋家其他人的事。你什么时候说完,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见大王。” 好像看到了久候多时的猎物终于落入了陷阱。 第55章 蒋伟 眫儿跪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只敢不停的轻轻以头碰地,不敢把头抬起来。 虽然他磕得寂静无声,但姜姬却可以受到他体内深处的恐惧与哀求。 “蒋伟与你的主人可是仇敌啊,他一直想把你的主人赶出家门。”姜姬的声音更轻柔了,她靠向眫儿,几如耳语,“这蒋家,原本该是你主人的不是吗?” 眫儿的眼泪啪嗒啪嗒打在地上,他哽咽着,摇了摇头,仍不肯抬起来。 “我什么也不会做。”她说,“蒋盛正在追求我,我父很有可能把我嫁给他。” 眫儿愣了一下,微微抬起头。 姜姬说:“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他,还有他的父亲,这些事……没有人告诉我。” 这话说的一半真一半假。蒋盛表现出来的掠夺,还有冯瑄一再告诫她的,关于她的婚事,很有可能近在眼前。 她必须考虑到这种可能。 但另一半,则是她希望能通过别人的嘴来得到一点不一样的消息。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