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一年半前不知了什么风,非要再娶。他已经长大了,见亲爹聊发少年狂,不知看中了哪一家的淑女,竟然起了情之思,一边好笑,一边也觉复杂。等新进门,他也只在认祖那天敬了杯茶,远远看过一眼。毕竟是年长的继子与年少的继母,还是避嫌的好。 自从新进门后,他亲眼看着爹的脚步一比一更轻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成正事不做,将那些清客都抛到脑后,天天在街上寻一些新奇有趣之物回来以悦佳人。 他心道,爹高兴就好,让老父高兴,就是这个儿子的孝心了。至于继母年幼,周围邻居亲友的戏笑之语,就当耳旁风吧。 可是现在,他却听到一个幼细的声音带着千般的委屈,哭着说:“我不要……我不想回去……不想看到他!” “小姐……”丫头叹息。 曹非心中一,不由得凝神细听。 但这并不是他听错了。 那个声音哭着说:“他们骗我!爹娘也骗我!他们没说这个人这么老啊!!” 这个幼细的哭声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砸进了曹非的胃里。 他心知,爹的年纪并不适合娶年轻的女郎。恐怕是爹一见钟情后,施法将此女骗娶入门的。 这种招数,他也在街上听人提过。只需要请一个老道的媒人就行。 媒人先打听此家家风,父母亲族,然后寻那好事的人,许下重利,要此人说和。 不管是父还是母,是兄还是姐,或者是叔伯婶嫂。 财的就给财,名的就许之以名,什么就给他什么。 然后媒人登门。 男方若是容貌不谐,就只说男方家风好。 若是为人懒散,就道父母慈和。 若是情有异,就说家资殷盛。 他爹是年纪太大,媒人必不会提年纪,想必是说了一通曹家,提了一提叔叔曹席。 等新娘进门,入过房,哪怕第二天天亮了,发现新郎老朽,生米也已经煮成饭了。 怪不得他爹讨好子,怕是这小女子从没给过他好脸。 唉…… 作孽啊…… 车摇摇晃晃的,曹非醒了过来。 天已经亮了,他们的车都走了一天一夜了。 黄苟和另一个人轮驾车,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怀中的孩子哼了一声,还在睡。 曹非拿起挂在车壁上的竹筒晃了晃,里面还有粥汤。这几天,这个孩子都是吃这个。 孩子现在只长了两个门牙,好像什么都不能吃。幸好他不用喝了,不然在路上还不知道去哪里找娘。 孩子很乖。 醒来就要找娘,跟他说是他娘让他跟他们走的,他就不找娘了,乖乖听话。要要拉屎都会告诉人,醒来如果没人理他,他就自己坐着,一双眼睛灵活的四处张望,聪明灵透。 曹非与这个孩子一见如故,可能……在他心中,把他和另一个他只抱过一次的孩子当成了同一个…… 他从一开始的发愁,到现在每天都在车内抱着他教他说话,像一对真正的父子。 他给他换了衣服,教他喊他爹,以防着过城的时候被人查问。值得庆幸的是,似乎魏王后死前告的那一状起了作用,没有人在四处寻找这个孩子。 吴都台从那一天起就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新的言传出来。 曹非只带了黄苟和另一个亲信赶路,剩下的随从全都从别的路走。他们要一路走,一路宣扬魏国太后杀王后之事。 等他赶到铜城时,发现这个边城里的人却早就知道了! 还会有人比他更快? 曹非不敢多耽搁,匆匆寻一家小店想买些干粮这就上路,又怕撞上其他认识他的人,就让黄苟找一间不起眼的背街小店。 铜城是边镇,大多数的人家都会自己存一些粮,路过的商人、旅客有时敲开门,买一些食水,或借宿几都是可以的。 他在巷子尾寻到一处人家,院墙垒得又高又新,里面有一口井,只有两间房子,院子里倒是有三架车,上面堆货物。 看来是家走货的货郎。 黄苟在院外喊:“有人吗?” 屋里立刻出来一个汉子,面皮白净,蓄一把长须,却穿着短打衣裳,而且,他穿着布鞋。 黄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货郎,就问:“我和家人途经此地,想买些便宜的干粮带着路上吃,不知可否让给我一些?” 那汉子上前打开门,要请他进来。 黄苟摇头,不进。万一此人心怀不轨,他进去后被人从门后关上门,这么高的墙,他可翻不过去。 那人道:“你等等,我进去问问我哥。” 要不是怕现在走了会显得他心里有鬼,他还真想干脆走了另找一家。 正不安着,另一头有人来了,拉着辆车在往这里走。车上有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抱着一只大黄狗。 拉车的是个高壮的汉子,看到黄苟站在那里,先站住问了一声:“客人从哪里来?” 黄苟看到这两人吓了一跳,这家四个兄弟? 他让开一步,让这人好把车推进去,拱手道:“我与家人行到此城,干粮吃尽了,想买些干粮,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汉子道:“客人不用急,便是这家没有,别处也能给你找来!”他对着院里喊,“阿三!开门啊!” 刚才那个汉子快步出来,打开门,还是先请黄苟进来。 客人先请,这个规矩一般人家不会有。黄苟怔了一下,腿边一个黄影子已经冲进去了,那个小孩子从车上跳下来,追着狗跑了。 “羊崽!”开门的汉子喊道,“不许跑!” 黄苟道:“你家兄弟倒是不少。” 拉车的汉子说,“我不是他们家的,这家人要借我家的车,我给他们送来。” 黄苟跟着进去,见拉车的汉子把车拉进去后,似乎是嫌院子里地方太小,竟然把车立起来靠在墙上。 这汉子这把力气可真是叫人眼热啊! 黄苟不由得起了将这群兄弟收为已用的念头,也不急着走了。 留长须的汉子说:“我大哥说,家中的干粮要备着过冬呢,不卖。其实现在粮食都不好找,您要是不嫌弃,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能买些豆料。” 豆料也行,人不吃,也不能饿着马。黄苟刚要答应,拉车回来的汉子从后院过来,道:“你说的是黑二家的吧?别去了,他们家新买了头母牛,肚里还有一个,快生了,豆料要留着下呢。” 这下,豆料也没了。长须汉子再三道歉,最后亲自陪着黄苟走遍这一片五十多户,到底给他买到了两袋豆料,一袋粟米。 黄苟掏了几个钱给他,托他帮着把东西运到车上。这汉子也快,跟着走了一趟,黄苟却看到他转眼就把收到的钱在旁边的酒馆里打了一角酒二两。 原来是个懒货,吃喝。那这种人是不会跟着他们走的。 怪不得那一家兄弟多,看起来还那么穷。 黄苟转眼就把这奇怪的一家兄弟忘到脑后了。 姜勇在院子里捆行李,一件件都捆得结结实实的。 姜礼在屋里算账,他们急着走,有几笔账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收回来了。 有些可惜了…… 不过好不容易得到公主的消息,他们无论说什么都要走了! 商城…… 不知道那里怎么样? 不知道公主还记不记得他们?还……要不要他们? 姜礼看向追着狗在屋里跑来跑去的羊崽。 如果公主当时赶他们走是不想再看到羊崽呢? 他们亲手把羊崽养大,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丢下他。也下不了手杀他。 如果公主要他的命…… 他们就只能走了。 想到这里,姜礼的心中就七上八下的。他们能聚在一起,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不论何时都相信彼此,毫不生疑,正是因为他们都自认为还是公主的侍从。 正因为有公主,他们才会在一起。 如果他们离开了公主……那他们这个家就会散了…… 当,阿温他们带着羊崽走了,他和姜勇却早早的带着牛马在前面等他们,可阿温这个鬼机灵,竟然早早的就换了小路走,他和姜勇怎么都等不到人,只好折回去找,等找到他们时,阿智已经跑回去了。 两边汇合后,阿温出主意说继续留在鲁国内,只怕早晚会被发现,不如去魏国。 这时姜礼才知道阿温原来是魏人,可是他谁也没说,都以为他是鲁人。 他们跟着姜温到了魏国,在路上,他才告诉大家其实他早就不记得父母的名字和家乡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家乡话里他的名字叫“阿官”。 后来在摘星听到魏商说话,他才认出他的小名不是鲁话中的“阿官”,而是魏言中的“安哥”。 他被人贩子带走的时候太小了,小到他什么都不记得,到现在想找回家也找不到了。 回到魏国后,姜温也曾打探,他提议大家开个小店做生意就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他。 当时姜礼觉得姜温不可信,就装做不认识,一个在城南开店,一个在城北开店。他和姜勇、姜俭带着羊崽,姜温和姜良开了个兄弟店,后来还被人误认为契兄契弟——都是姜良那张脸惹得祸。 他们长大后都长得变了样,不如小时候美貌。只有姜良,长大了也没变,脸还更加娇美了。 姜温开店做生意,姜良就被人看到了,还有人要来抢他。姜礼他们早就听姜温说过有人最近在他的店铺附近徘徊,姜勇早早的守在一旁,看到后上前相助,三人合力杀了两个人后,才再也没有人敢惹了。 经此一事,姜礼他们也趁势和姜温他们成了“朋友”,两边识起来,生意更好做了,也没什么人再过来欺负了。 这么一过,就是五年。 五年里,他们每年都要回鲁国打听一下消息,打听公主的消息,打听姜大兄的消息。 他们只知道公主被大王赶出了乐城,可公主到底在哪里,却没人知道。他们也担心过公主是不是死了,可他们听说姜大兄就在浦合,如果大王真的杀了公主,姜大兄还能安心留在浦合吗? 两年前,他们在商人中又听到了摘星公主的名字。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