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气急败坏,语重心长:“黄公!三思啊!!” 恰在这时,外面人进来通报,道龚香来访。 昭起身道:“必是公主令他来劝你的。我先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不等黄松年说话,他就让下人带他从另一边离开了。 黄松年被昭这个小孩子教训一顿,有点沮丧,想到龚香一会儿就进来了,更不想见了。 不过龚香进门时,他还是拱手问好。 龚香:“老相,身体可好?” 黄松年不用装就是一副病容,指着榻前道:“无事。坐。” 龚香落座,客客气气地说:“公主担忧老相的身体,特意令我前来问候。老相,有何心事,不妨与我述说一番,也好排解一二。” 第768章 新世界 黄松年靠在凭几上, 沙哑地道:“我一切都好, 不劳龚相挂念了。龚相若无事, 还请回吧, 我要休息了。”说罢就自顾自的推开凭几躺下了。 龚香对这个老头子可没什么客气的。公主的人中最可贵的一点就是护弱小, 黄松年在她眼中就是老弱, 所以才会百般容忍。 想想公主当时是如何对他的?那时的手段施展半分出来, 黄松年还敢是现在这副样子吗? 龚香:“黄公可愿听一听公主在鲁国的故事?”黄松年背对着他没有动。 龚香知道他不可能睡着,缓缓道:“我父龚楣与王情同手足。我父听闻王在中骤毙, 在家中也倒下了,从此做了三十年的活死人, 无知无觉,屎不。那时我才刚刚落地。” 屋里很安静,黄家的下人也走远了。 龚香娓娓道来。 “朝午称王后,龚氏闭门不出。我在家中长大, 受父亲教导。父亲困在七尺榻上, 脾暴烈。他本桀骜,自诩不凡, 却成了一个废人, 难以服众。” 龚香轻轻笑了两声。 黄松年听到了,翻身坐起:“你父临难, 你因何发笑?” 龚香不答, 继续道:“我父在榻上躺了三十年, 我也在家中读了三十年书。直到公主随先王归国。我父极为欣喜, 结果大喜之后, 骤逝。” 黄松年目瞪口呆,一桩极为惨烈的故事,龚香语气轻松,口述之人不觉得悲惨,听的人更觉古怪。 龚香:“我便离家,投身于先王。彼时与公主相闻不相识,此为我今生至憾之事。”他摇摇头。 黄松年听出了兴趣,问:“难道当时的公主不像现在这样?” 龚香反问:“一个不足叫角年纪的少女,谁会放在眼里?”他自问自答,“我就没有把公主放在眼中。国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把她放在眼中……不,有一个人曾看出了公主的不凡之处。” 黄松年:“此人何在?” 龚香:“他与公主有半师之谊,论起来,还能称公主一声小姨。”黄松年皱眉:“此人是何年纪?如今在何处?莫非仍在鲁国?” 龚香笑道:“在先王逝世之后,公主赐了他一杯毒酒,全了他的臣节。” 黄松年浑身的汗都竖起来了! 龚香悠悠叹道:“他号玉郎,人称冯家玉郎。公主惜他的人品,敬佩他的品格,不肯折辱于他。” ——于是就送他去死吗?! 黄松年冷笑:“那你呢?” 你现在活着,是公主的折辱吗? 龚香笑道:“我?我当时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动弹不得。” 黄松年此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公主当时在鲁国趁其父亡时夺权,手段竟如此酷烈! 他还以为她像在凤凰台这样,先说服了徐公,再来笼络他。 鲁国八姓,冯氏被她毒杀了,龚氏受了刑,蒋氏门遇匪…… 黄松年倒一口冷气:“公主剪除三姓后,你竟然还肯顺从她?你就不怕她要了你的命?” 龚香笑眯眯地说:“我还有个故事呢。黄公可知,我刚入朝时,国中有冯氏与蒋氏两姓。冯氏玉郎与公主相甚笃,蒋氏也有一男子,被公主求。” 黄松年点点头,这倒是符合公主的做法。两边笼络。 龚香知道他会怎么想,不过他想错了。以前的公主可比现在厉害多了。 “彼时公主年幼,蒋氏那小儿不肯伏就公主,公主就命人将其缚来,百般耍,引为乐事。” 黄松年:“……” 这叫笼络?不是结仇吗? “后来公主惹怒鲁王,被贬辽城。这小儿后来就做了我的女婿。”龚香陷入回忆中,“待公主年长,我为公主择婿,一为魏王;一为赵王。我令这小儿去回公主,短短数月,这小儿就被公主所俘,趁我在中被公主所擒之时,屠我龚氏一门,连他的儿都没有放过。” 黄松年哑口无言。 龚香又发笑,“这小儿想必与公主有约在先。以为公主他甚重,才愿亲手杀儿屠。结果蒋家被匪灭了门,他逃出莲花台时,被姜将军带人扑杀,尸骨无存。”他重重的拍了几下膝盖,快活道:“这小东西死得好!哈哈哈哈!” 黄松年悲哀地看着龚香:这个人,已经疯了。 龚香笑着对他说:“黄公想必以为我疯了。但我在没有遇到公主之前是白活了!井底之蛙,自高自大。我遇到公主之后,才知道这天下有多大!我在鲁国为臣,只能握住莲花台那寸大的地方。公主身在辽城时,已经搅动燕、郑、魏三地风云!”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用力地说:“我不如公主!世上无人可及公主!”他目光火热地看向黄松年,“黄公可知公主想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世界?世家皆亡,公主的新世界会是什么样?我想不出来!你能想出来吗?没有世家,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黄松年想不出来。 他也不想去想! 他连世家会破灭这件事都不愿意去想。 如果是十年以前,有人告诉他会有人想除掉这世上所有的世家。他会斥其为白做梦。没有世家,这天下就套了!遍地荒蛮,人会重新变得用两只手吃饭,连房子都住不上。没有世家,剩下的人连书都不会读。 谁要想这么做,就是与天下为敌。 也不会有人能做到。 但现在他不敢这么说了。 从凤凰台到河谷,大姓世家一个接一个败落,百姓仍照常生活。他们耕种,地里就长出粮食;他们纺织,就有蚕吐丝,纺成线,做成衣。 木匠会造房子,铁匠会打铁造器,陶泥匠会制瓶制罐。 并没有因为世家衰弱而天下大。 相反,公主用鲁律替百姓找到了准绳,划定好了界限。百姓就安之如常的继续生活下去。 没有世家选派的官吏牧民,学了新鲁字和鲁律的苍蝇官用极其简陋的方法治民,也并没有百姓不驯的事发生。 但世家倒下的好处却显而易见。 河谷成了公主的领地,她令百姓在河谷耕种,河谷长出的粮食就都归了公主。 从世家手中逃出的奴隶来到公主的地盘上,都成了公主的百姓。 公主把从世家手中夺来的土地给他们,再利用商人通,便可使甲地之物出现在乙地、丙地、丁地…… 世家太庞大了,它下了太多的东西。公主除掉世家,就会得到世家下的土地与人口,以及这两样东西创造、衍生出的财富。 公主与世家的矛盾是无法避免的。 他不能让公主放过世家。 他也不能示警世家防备公主。 公主创造的新世界…… “或许我并不想看到那样的新世界……”黄松年闭上了眼睛。 龚香冷笑。 他可不觉得黄松年会是第二个冯玉郎。玉郎固然想保存冯家,但他会不惜一死也要坚持对的事。黄松年却没有这份决心。 他连死都不敢。 既不敢自尽,也不敢惹怒公主慨然死。 如果不是活得够久,龚香可真是看不上他。 龚香觉得就应该让他知道,公主如今是心慈手软了,她不是下不了手,只是觉得没必要非要杀人才能达到目的。 他吓唬够了,觉得这应该能让黄松年想通了,就快的告辞了,临走前说会替黄松年向公主请假,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养好身体了再进也不迟。 黄松年望着他的背影,既敬佩他,又可怜他,复而自嘲:只怕在龚相眼中,他才是值得可怜的人。 凤凰台。 池斐和几个人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一张书案给摔碎了,赶紧拢到一起想升个火暖和暖和,门外的侍人们就说话了:“几位公子是想放火吗?”众人一听,顿然醒悟!举着灯对着碎桌子说:“再不放我们出去!我们就放火了!”侍人沉片刻,叹道:“那几位就是来参加公主的宴会时,一不小心降下天火,将各位都烧死了。” 殿内众人:“……”侍人在外道:“各位放心放火吧,尔等的尸首会好好送回去的。” 众人:“……” 池斐打了声嚏,走到门前对侍人道:“殿内寒冷,能不能送些衣物进来?”他们现在全是光着的,勉强找了些东西遮住处,有的人甚至到现在还躲在浴桶里不出来! 这一招太恶毒了! 外面天气越来越冷,还把他们的衣服收走了!这下让他们怎么逃?逃出去了,外人知道他们从有安乐公主的凤凰台中祼身逃出来?这一辈子就别想清白了。 池斐从发现这件事后就头疼不已。 他跟侍人道:“如果有人生病了怎么办?” 侍人道:“中有御医,若是有人生病,自然抬出去医治。” 除了不给衣服,别的都还好,一两餐,还算美味。要书要琴,也都给。 再问这么关着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先把他们放出来,给他们衣服,容他们打扮整齐了,大家坐下来谈嘛! 侍人只会发笑。 确实他们这一殿的人全光着身体是好笑的,侍人嘲笑他们也正常。 池斐再三问不出来,只好让大家先忍耐。 要忍多久?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