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勾起嘴角,她想起“甘临”的另一重解释了:“以临为甘,以仁政治民,甚妙!” 世之中,没有什么比仁德更珍贵。她现在暂时做不到,但道之所在,虽万千人逆之,吾往矣! 第81章 送信规整稽查 第111章 送信 一艘小船, 从沅水滑入了庭。沅水是苍梧郡西部南北的水路通要道, 曾经行船如织、繁华无比。然而世道一年不如一年,沿途土匪益增多,最终船家不堪重负, 致使货物断绝,又因此饿死了无数船家。此刻摸入庭的小船, 乃石竹县的老水手,名唤龙大力。着实没了营生, 冬里又打不着鱼,家中孩子饿的直叫唤,不得已, 接下了个卖命的营生——千里迢迢的替老虎营送信。 石竹的土匪被管老虎打的魂飞魄散,暂都没了声息。然而出了石竹县, 依旧有层层关卡。依着管老虎的计谋,索年初一出发, 趁着土匪过年花天酒地不理论沿途, 顺水而下,几就能抵达庭。果不出所料, 河中虽放了横木拦截船只,却无人守卫。船家悄悄的开横木, 溜之大吉。入了庭,再看不见人的青山巨木,龙大力大大松了口气,摸了摸怀中的信件, 想着上头有管老虎签字画押承诺的一百两银钱,又生出淡淡的喜意。不知此行,是否可以买些好米好布给家人? 突然,小船剧烈摇晃,正在畅想美好未来的龙大力心里咯噔一下,就看见自己的船被一个钩子勾住,拽向一艘大船。龙大力脚底一软,跌坐在船板上,脸煞白。抖着声音道:“好、好汉!我只是个穷跑船的,什么都没有!” 大船上有人道:“看清楚了,是没有我们的标记!要杀么?” 另一人道:“先问问来历。” 龙大力哭丧着脸道:“什什么标记?可是要入行会?我我我新来的!不知规矩,立刻就钱。”说着往身上一顿摸,拽出两串铜钱道,“我的钱都在这里,求爷爷们放小人一条生路。” 大船上的人问道:“听口音不像此地人?你哪里人,来做什么的?” 龙大力道:“我石竹的……” 大船上的人一怔,忙问:“石竹的?云寨的?” 龙大力忙不迭的点头:“云寨是我们县城,我是城外的!原先也跑过沅水,头一回入庭,不知爷爷们的规矩,现就拜码头。我是老实人,肯守规矩的。”说着,就跪在船上,砰砰的磕头。 大船上的人艰难的听着龙大力不大标准的西南官话,与旁边一人商议:“要不,先拖回去?” 那人点头:“小心些,别把人死了。” 说毕,用力一拉,小船贴上了大船,两个水手跳到小船上,拿绳子把人一绑,吊回大船。又用铁锚固定好小船,往东开去了。 龙大力吓的三魂去了七魄,生怕叫水匪做了人包子,不住的哀求。两边语言不大通,勉强了几句,大量的词听不懂,大船上的人不耐烦,用镣铐锁住龙大力的腿,扔在船舱里就不管了。龙大力在昏暗的舱里晃,也不知过了几个夜,终于觉船停了下来。心里更害怕了,不知要被水匪们带到何处。 耳边都是陌生的语言,龙大力被放出船舱,还未看清周遭情况,就有悉的字眼传入耳中。寻着声音望去,那人着一口蹩脚的西南官话,但总算能了。龙大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爷爷,我真是不懂规矩才有冲撞!你们说要怎么入伙?” “我不要你入伙,”来人放轻语调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能!”龙大力眼神里充了希望,“老乡!你是我们石竹的老乡吗?” “我在你们石竹住过。”来人正是王洪,听闻自家船队在沅水口抓到了个石竹人,飞奔来问询情况。才搭上话,船身轻轻摇晃,竟是窦向东亲自带人来了。张嘴便问:“石竹的?云寨的么?” 都是苍梧郡的方言,石竹两个字还是听的懂的。龙大力又忙不迭的点头。 窦向东走南闯北多年,各地的方言都略知一二。石竹汉话不难,略想了想,蹲下身子,换成西南官话道:“你们石竹很久没有船出来了。” 龙大力眼睛一酸,道:“崔县承死了,我们就被土匪截了道,再也出不来。” 窦向东眼神一冷:“死了?怎么死的?” 龙大力不知问话的是什么人,缩了缩脖子,不敢说。 窦向东随手丢出块银子,安抚道:“你只管说,说什么我都不怪你。说的我高兴了,我再给你钱。” 龙大力方战战兢兢的道:“是被县令的小老婆杀的。” 窦向东心中一喜,忙追问道:“那他小老婆呢?” 龙大力看着周围团团围住的壮的汉子,突然福至心灵的问:“你是不是姓窦啊?” “我叫窦向东!” 龙大力一拍大腿道:“就是你!” 窦向东眯了眯眼:“谁跟你提过我?” 龙大力忙从怀里掏出信道:“管老虎要我给你的!说把信到你手中,你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窦向东劈手夺过信件,一目十行的扫过,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夺取盐井,杀尽土匪!小霸王好样的!”住心中的喜悦,又问,“你出来的时候见了她没?” 龙大力找到了雇主,心情放松,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意的道:“没有,是个男人代我的。” 窦向东点点头,吩咐左右带人去休息。自己拿了信,往家中去。穿过威风堂,进了主屋,高兴的把信拍在桌上,对肖金桃道:“你儿媳妇有信了!” 肖金桃忙拿起信看,一句话里十个字倒有五个不认得,猜也能猜,却是不耐烦的道:“你快给我读一遍。” 信写的十分简短,只代了三件事。第一她管平波占山为王;第二生了个女儿,陆观颐起了名字,叫甘临;第三缺粮缺人缺物资,需要家里支援,好彻底控制石竹。窦向东念完信,啧啧叹道:“厉害!厉害啊!锐全跟着老二,她带着一群孩子,竟能在人生地不的地方杀出重围!创下一番基业!你速速准备常用品,我去外头调集物资与人手。她远在石竹,相当不易,原是我们无力顾及,才腾出手来,预备打发人去探听她的下落。不料她竟能送出消息,我们再不能拖了。”又喜笑颜开的道,“了个孙女,好!好!好!待我们的人站住了脚,就让老二去瞧她,争取再个小子。” 肖金桃早被儿子的怂样气的够呛,此刻得知管平波那般争气,比窦向东还高兴百倍。那是她二房的人!也不理窦向东,一叠声的喊宝珠:“快快,开箱子!把我收着的丝绵寻出来,这大冷天的用丝绵做衣裳最好。”又喊瑞珠,“传我的话,我要几个能干会带孩子的妇人,去石竹给你们姨帮把手,愿意去的,速来报名,我有重赏。” 肖金桃喊的中气十足,一个院子都能听见。雪雁妈正在后头晾衣裳,想着长女才哭了一场,把衣裳给小丫头,飞奔往二房报信。不一时,一家子上下都知道管平波还活着,不独好好的把孩子生了下来,顺道把石竹土匪给灭了。窦元福听的乎悚然,喃喃的道:“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雪雁抓着她妈的手,难以置信的问:“果真?果真?” 雪雁妈道:“老太太都叫收拾东西了,怎么不真?” 雪雁道:“我去见老太太。” 雪雁妈道:“她正忙,你寻她作甚?” 雪雁道:“我要去石竹,跟老太太说,我跟船去。” 雪雁妈一把抓住女儿,含泪道:“人没想起你,你往前撞什么?你妹妹跟人去了京城,你又四处跑。我生了你们两个,就一个给我养老送终的都没有了?” 雪雁无奈的道:“来来正经做了驸马爷亲兵的正头娘子,算有了前程。我呢?连发嫁银子都没得,我不去石竹,难道指着你老给我发嫁?你有钱吗?” 一言噎的雪雁妈半提不上气,只得哭道:“我没用,对不起你们,你们就都不要我了。” 雪雁翻个白眼:“妈!我是去伺候主家的儿媳妇并小姐,又不是飞天。姨难道不用回本家?” “那你的终身怎么办?” 雪雁无语了,家里男多女少,她嫁不出去才怪! 这厢母女同鸭讲,那厢窦家的主人都齐聚一堂。长路漫漫,管平波的信简单明了,无甚细节。窦家人把信件传阅了一遍,众人心中都是疑虑。雁州盐矿依旧僵持,时赢时输,正腹愁肠。管平波的信件无疑是大惊喜,扫尽了窦家人心中的乌云。肖金桃神清气,总算扳回了一局,看向练竹的眼神都是慈。把管平波进二房的人,居功甚伟! 窦元福神变幻,终是化作了笑颜:“管弟妹该赏呢。” 窦向东自来重视人才,岂肯亏待了管平波?在家中开了个短会,就确定要张和泰带队,调二百人去石竹,协助管平波控制全境,进军武攸。备战许久的窦家,物资与船都是现成的,不过三功夫,尽数备齐。窦向东还嘱咐张和泰道:“你把人送到地头接,要分说明白,粮食后还有,我慢慢调船往她那处送,叫她千万别急。” 张和泰应了,带着自己的几个小弟与新选出的二百壮,并原先去过石竹的谭元洲旧部王洪,以及雪雁带两个婆子一个母,往石竹进发。 船队停泊在云寨,换成旱路,众人挑着担子浩浩的跟着带路的龙大力往盐井而去。从清晨走到黄昏,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然而就在走到河对岸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和泰惊恐的看着土墙上的近二百个面目狰狞的人头,心中震颤。鸳鸯阵,真的能以一当十么?那他……是不是该考虑……调转马头了? 第112章 规整 字正腔圆的官话在河对面响起:“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张和泰梗了一下,隔着河艰难的用带着浓郁巴州方言的官话喊道:“我们是窦家的!管在吗?” 瞭望台上的孩子立刻用嘹亮的嗓音对营内喊道:“谭副官!窦家人来了!你来认认!” 谭元洲听见,从不远处跑来,三两下窜上瞭望台,就看见了对面的张和泰与王洪,兴奋的对边上的李乐安道:“快!快去放绞盘!” 李乐安跐溜的从边上的竹竿上滑下,解开绞盘的绳索,把吊桥放平。张和泰正过桥,谭元洲已狂奔至对面,抓住张和泰的手道:“有带炸泡螺的酪么?有母羊么?” 张和泰奇道:“怎么了?” 谭元洲道:“没水,孩子快饿死了!” 雪雁听得此话,忙道:“有母!” 韦高义也跟了出来,恰听到最后一句,眼睛在雪雁几人中溜了一圈,看到一个前鼓鼓的妇人,指着问:“这个?” 雪雁点头,还未说话,韦高义拽着人就往营内狂奔。 主屋内婴儿啼哭不绝,陆观颐用小勺子试图喂米糊,甘临就是不吃,哭的撕心裂肺。管平波无力的趴在上,脸憔悴。不知是生育太早,还是体质的缘故,她的水在月子里勉强凑活,待到出了月子,甘临食量见长,便怎么都不够了。甘临吃不够,饿的自然快。寻常婴儿约莫一个时辰吃一次,甘临半个时辰就开始哭。此时制品一概没有,管平波只得解开衣裳凑活着喂。睡眠全被打,产后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糟糕,恶循环,水更少。侯玉凤提议做米糊,甘临却是不到饿极了半口都不肯吃。哭的管平波是一点脾气都没有。此事也就成了整个老虎营的一块心病。 后世的电视剧经常坑人的出现“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事实上在古代几乎不存在。孩子的命如草芥,尤其是个女孩儿。经历了守卫战的惨烈,又见了管平波瘦到形的模样,其实众人心中,都希望管平波放弃喂养甘临,远远抱走喂米糊,能活就活,活不了将来再生便是。但管平波如何舍得下?也就只好熬着。 头痛裂间,就听门外一声大喊:“营长!母!有母!” 紫鹃出去一瞧,差点与韦高义撞个怀。韦高义来不及解释,甘临哭的他都要崩溃了,把母直往屋里推:“快快,去喂孩子,我头都要炸了!” 母刘氏早听见屋内婴儿啼哭,一面调节呼,一面解开衣裳。乡间妇人喂,是从不避男人的。韦高义也半点不觉得不妥,不错眼珠的盯着甘临被放到刘氏手中,一口咬住头,含着两包泪,噎着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刘氏本就是肖金桃特特挑出来的,一路上怕退了,雪雁帮忙挤。此时甘临吃着左边,右边哗哗的淌。众人喜不自,都道这可够吃了!管平波见状,连连尖叫:“啊啊啊解了!”叫完,一歪头睡死过去。 韦高义兴奋的在营中奔走相告,大家都笑出声来,整个营寨中洋溢着比过年还热闹的快气息。当真是久旱逢甘,动之情难以言表! 张和泰则立在河对岸,上下打量着谭元洲。蓝布料的奇怪短打,脚踩着双破草鞋,但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站的笔直,不复往的轻佻。有些像窦朝峰,只要稳稳当当的站在那儿,自有一股人的气度。余光不由的再扫过土墙上令人骇然的人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谭元洲对窦家是有怨气的,这份怨气在管平波生育后逐累积。不大的老虎营,在韦高义拽走母不久,便没再听见哭声,便知母派上了用场。心中的郁气略微疏散,方才的急迫也变的平缓,从容的对张和泰笑道:“哥哥辛苦了!” 谭元洲的沉稳让张和泰有些异样,昔虽各自有小地盘,却是以他为首。而此刻拥有如此战功的谭元洲,后绝不可能再甘愿屈居人下。好在他也是多年管事,没有两把刷子,做不到窦向东的八大金刚之首。很快调整了情绪,拍着谭元洲的肩膀道:“好兄弟!哥哥辛苦什么?苦了你们才是真的。去岁我前脚回巴州,二老爷后脚就逃了回来。把老太爷急的上火,却是雁州盐矿、飞水铁矿并庭上频频出事,实调不出人手。过年的时候且说要派人试探着来寻你们。哪知没十五,就收到了的信。把老太爷并老太太喜的了不得,三天内备齐物资,命我火速南下。的信写的含糊,我不知你的安危,此刻见你无事,哥哥这颗心才算落回肚里。” 谭元洲苦笑:“我们死的人可不少。此回你是留下?还是得回巴州覆命?” 张和泰道:“我带的几个人随我回去,王洪他们留下给你。共计二百人,还有十几船粮食物资。山路不好走,我只带了一百人带着粮食进山,剩下的一百人都搁在原先的宅子里。你们都要搬进来,明就派人搬去。老太爷的意思是,若能回县城,顶好是回去。此山深处,不通水路,后的东西都不好运进来的。” 谭元洲道:“才下了盐令,我们得过了天安排了此地耕事宜才搬。那下剩的一百人都调来吧,正缺人使呢。还有,我把阵亡兄弟的名单告诉你,我们如今不好离了此地,你得替我们抚恤他们的家人。” 张和泰应了,又问:“可好?我想去拜见,不知方便不方便?” 谭元洲把人领进营中,李玉娇就拿着个本子出来道:“张大哥好!” 张和泰认得李玉娇,见她脸上有道疤,关切的问道:“你受伤了?” 李玉娇笑笑:“差点叫土匪砍死,幸而命大,没死没残的,比他们好多了。”又利落的问,“你们带来的东西,可有造册?我好登记入库的。” 李玉娇的文化课是打一开始就是学的最好的那个,管平波与陆观颐都被孩子绊住,后勤事务便接到了她手上。此刻管平波与陆观颐都在休息,自然由她来清点入库。张和泰忙唤王洪与之接,元宵又赶了来道:“我已吩咐厨房煮饭,今的盐已煮好,几口大锅正巧用来烧热水,张大哥且带着人洗漱休息。过会子我们把铺盖收拾出来,你们暂且在阁楼上委屈委屈,有事明再说吧。” 张和泰笑道:“元宵妹妹也长大了,会理事了。我问你一声,方便见人么?” “睡了,明再见吧。”元宵笑道,“我们营里,卫生讲究第一。你带的人脏兮兮的,且得先收拾妥当了。” 张和泰仔细打量了在营中穿梭的人,每一个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留着差不多的短发,不由皱眉道:“你们的头发呢?” 元宵嗳了一声道:“那么老长,洗一回烤半天,烦死了的,就都剪了。” 张和泰:“……” 元宵又笑道:“张大哥先去洗漱,我去炒两个小菜,回头给你和谭大哥下酒。” 谭元洲笑骂:“营中酒,你坑我呢。”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