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拿过纸片儿,看一眼,说:“船长,你该补习常识。” “啊?” “姓氏在前边。不是ye先生,是peng先生。”琼恩说,“他是个中国人。” r71 【正文是初版。抱着和读者看书人的心思,把医院章节和后续都贴在作者有话说了。 接着昨天看医院章节的请直接看作者有话说吧。】 程迦跑上铁桥,看见彭野了。 他低着头,跪在漫天的风雪里,鲜血染红雪地。 程迦愣了愣,并不知道她该怎么办。 她盯着他,猛然跑去,没踩稳从桥上摔下来,磕破下巴,砸到相机。大雪头盖面,她爬起来朝坡上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渐渐跑起来,一路踉跄摔爬去他面前。 他沉默跪着,无声无息。他身上是血红的泥巴和烧伤,落魄又狈。他半垂着眼,不知在看哪里,脸庞安静而依然俊朗,和初相识一样。 刺骨的风卷着他的血腥味涌进喉咙,程迦在他面前跪下,拂去他眉睫上的冰,头发上的雪,拍拍他肩上的雪和泥土。 她摘下手套,摸他的脸,冰冰凉凉的;脖子上也触碰不到搏动;她侧耳凑近他的鼻子,她听不到呼了,只有风声。 她平静地接受,短暂地握一握他的手,问:“冷么?” 没有回应。风前所未有地肆呼啸。 她说:“彭野,我原谅你。” “没事了,彭野,我不生气。我知道你累,你走吧,我没事。”她目光散至远方,雪水在她眼里漾。她抱住他,拂阖上他的眼,轻声说,“我就再不来青海看你了嗯?” 风在一瞬之间悄然停息。 “七哥!”胡杨老郑都赶来。他们浑身是血,一个比一个狈,踉踉跄跄奔跑而来。 程迦站起来,看他最后一眼,转身走进风雪里。她不能再承受了,她快垮了,太冷了,她无法抵挡。 他们从四面八方朝他聚集; 桑央和涛子失声痛哭; 程迦转身大步走开; 胡杨开车疾驰过来。 她在大雪里跋涉前行,越走越远。 老郑和下属把彭野抬起往车上拖; “程迦姐!”桑央哭喊。 程迦没有回头。她顶风前行,往昔的回忆碎片像雪花一般浮现, 她把他拦在门廊里,说要摸回来才公平,他隐忍含怒地盯着她; 他在简陋的屋里冲凉,突然回头,黑暗润的眼睛锁住偷看的她; 他给她穿好藏袍,拉开换衣间的门,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可他又把她抵在冲凉间的墙壁上,了眼眶:“程迦,我以为我们不是这样(一夜情)。” “程迦姐!” 程迦抬头,在滚动的雪花里看见了风的形状。她戴上那双黑的手套继续往前,一次也没回头,只是在扑面的冰雪里想起他的话,泪眼眶。 —— “如果有天我不告而别,你得原谅我。” “如果你走了,我也会走。” “程迦——” “或许也不会。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头。” “好。你放心。” —— 寒冷彻骨,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也无法抵御。 “啊!——”她嚎啕如重伤的兽。 彭野,我原谅你,我再不来青海找你。 r72 程迦从小艇上站起来,一脚踩上冰面,浮冰有点摇晃,她迅速下蹲稳住重心,用这个方法一连踩上一串漂浮的冰块,安全走到冰层上去。 她怀里提着桶,低头一看,鱼一条没少。 隔着几米远,小艇上金发碧眼的男人抛了锚,朝她看过来,突然瞪大眼睛,拿英语惊叫:“j,你后边。” 程迦回头,一只小小的北极熊朝她扑过来,撞了她一个怀。 雪地靴一滑,人摔地上,桶里的鱼全倒出来,在冰面上蹦跶,小北极熊快地追着鱼,吃得可。很快,一堆白绒绒的小熊从四面八方跑出来,雪团一样滚来滚去,扑腾得鱼儿到处蹦跶。 程迦冷淡地看了男人一眼:“琼恩,你可没和我说过是这个情况。” 叫琼恩的金发男人耸耸肩:“忘了告诉你,鱼腥味会把熊宝宝招出来。”他走上冰层,“你第一次来,和他们不,过段时间就会了解他们是一群多可的孩子。可现在捕杀北极熊的太多,菲尔号的船员们忙得焦头烂额。” “你们应该少来。”程迦说。 “嗯?” “气候变暖让北极熊食物变少,喂食是好意,却该换一种方式。”程迦说,“你们总这样,会让北极熊以为人类是友好的。” 琼恩一愣,霎时无言。北极熊其实是生人勿近的,但这一带的和他们混了。想想的确不安。 程迦拍拍身上的水。突然,一只小北极熊扑过来,在她怀里滚了一圈。她一愣,手忙脚地抱它,可小家伙又跑掉了。 程迦沉默无言。 琼恩见了,问:“撞到你了?” “没。”程迦摇头,平淡地说,“想起一个人。” “诶?” 程迦说:“它抱起来的觉,像我和他的最后一次拥抱。” 琼恩很好奇:“柔软的?” 程迦说:“冰冷的。” 琼恩一愣。 一年了,这是程迦第一次提及她的过去,只言片语。 琼恩是“莱斯沃森”号护鲸船上的船员,船长贝克的副手。 “莱斯沃森”号护鲸船的任务是保护北冰洋的鲸鱼和鲨鱼免遭本捕鲸船屠杀。 一年前,程迦以独立摄影人的身份,跟着他们的船队拍摄鲸鱼保护纪录片。 那时,他们只知道她的照片《防守者》:一张保护藏羚的男人中跪在雪地里的照片获得世界最高的普利策奖。让世界知道了东方的那一群人,让西方开始认识到除了大象犀牛,还有藏羚。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程迦在寄出那张照片后,销毁了自己的备份。她再没看过那张照片,《防守者》只存在于别人的记录里。没人能知道她拍那张照片时的心境,没人知道她对自己下了多狠的心,她必须让全世界都知道他脚下的那片土地。 而她上船的十个月后,英文纪录片《鲸鱼海》面世,在全球范围引发轰动。舆论,资金,人力,物力,更多渠道的支持涌向鲸鱼保护领域。 那之后,程迦没有走,她留在他们船上拍摄后续纪录片,让他们把她当船员对待,她是船上唯一的亚洲人。 在大家眼里,j是一个又神秘的东方女人,有一股自内而外的宁静,像遥远古老的东方。 她从无大喜,但也不愁容,不消极倦怠。她和他们一起洗甲板、生锅炉、打缆绳、起风帆……水手做的一切她都做。 她常常盘腿坐在甲板上,吹着北冰洋的冷风,喝着俄罗斯的烈酒,着烟草,冷眼看一帮男人们唱着拉船的调子。 偶尔他们闹得滑稽,她还会笑笑,多半是言语上的嘲笑,偶尔无语地翻白眼。 她喜听风的声音,尤其是升风帆的时候。听到风声,她会仰望,仰望他们永远看不到的地方。 她也很喜看星星,北极圈内,海洋上的星空美得像童话。她常在夜里裹着厚厚的羽绒衣坐在甲板上看星空。 看完了回船舱,眼睛像拿北冰洋的水洗过一样,清澈,澄净,还有点儿冰凉。 渐渐,船员里传开了,她认识六个星座:大熊座,小熊座,仙后座,天鹅座,天琴座和天鹰座。 贝克船长认识很多星座,说要教她,她呼着烟,没兴趣地别过头不看。 偶尔坐在甲板上看星星的人多,她被扰得不耐烦了,就给他们讲中国的神话故事,指着天空中灿烂的银河讲牛郎织女,讲完了,她说: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天琴座和天鹰座是牛郎和织女。” 琼恩和几个船员听着,不明白那个“后来”是怎么回事。但,或许因为讲的外语,沟通出了问题。 她给他们讲故事时也是平静的,讲完了,淡淡地说:“此处应有一支烟。” 所以,琼恩很难相信程迦会形容拥抱一个人时的觉是“冰冷”。 看完北极熊后回去,他和同船舱的船员讨论,对方说:“英文不是母语,她讲错了或者你听错了。” 琼恩想了想,说:“这个解释是合理的。” 傍晚,他们的舰船在北冰洋巡逻,琼恩和几个船员去收帆,照例喊:“j,收帆了。” 升帆和收帆是程迦必定要参与的。她喜帆在风里刮的声音。 今天收得有点儿早,海上没有风。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