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薇丹走在我前面,大约有五步左右的距离。一如以往,她穿得一身中打扮,合身的浅紫衬衫搭贴腿的深蓝丹寧长,令银中带紫的短发和苗条的身材比平常更显眼;她的步伐优雅而有自信,但走在她后面的我看着看着,却觉得不知为何那个背影有些眼。 接着毕泓杜出现在我的左手边,像隻小狗一样跳来跳去,这种举动与他既瘦又高的身形颇不搭调,好像一隻不够沉稳的大丹狗;他两三步就移动到我的前面,挡住了单薇丹的背影。 「等一下!」 我不太想理会毕泓杜,因为单薇丹正在快速走远,即使我喊她,她也没反应。 然而与我的希望完全相反,毕泓杜不仅没有让开,还抓起我两隻手。儘管他看我是居高临下,那眼神却令我想起在人脚边打转想要食物的小狗。 「学长,我是认真的──」 我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只一心一意地想要去追单薇丹,我不能让她比我先走到艾理善那里去。 至于为什么不能,我完全不知道。 「学长!」 毕泓杜的声音变了,变得又又哑,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调。他就站在我面前,不管我怎么试,都无法越过障碍;更麻烦的是,我快看不见单薇丹了,她就要走到走廊底端的研究室,艾理善在研究室里等,我得赶快过去才行! 钢琴的声音在我跟毕泓杜的中间响着,弹琴的人是白夕宙,他的琴声又急又快,完全掩盖了毕泓杜的声音。我心里很急,只觉得琴声好吵,但是白夕宙完全不理会我的心焦,逕自弹起摇滚乐来,声音越来越响,响亮得令我觉自己会被他的琴声给冲走。 「呜……」 跟洪水一样惊天动地响着的音乐并不是白夕宙的演奏,而是来自手机,我放在高脚下层书桌上的手机正在用可以掀掉屋顶的气势大声奏乐。 我暗地里诅咒自己,没事干嘛把手机放在离枕头那么远的地方?这样连想把闹铃按掉都不行! 艰难地将被子掀开──然后因为被窝外的寒气,立刻又把被子盖回去──挣扎了五分鐘后,手机先放弃了,房间里又恢復寂静。 很好,那继续睡。 才刚刚把被子拉回肩膀的位置,音乐又响了,这次跟刚刚不一样,不是闹铃用的音乐,而是有电话进来时的音乐。 会打电话给我的人没几个,但是通常那些人只要打就会很难,他们老是跟我说「你不接电话我们会认为你发作,为了避免我们去叫救护车,你最好乖乖接电话」。 拨电话来的人是二号难的依俐学姐。 『魏希陵,你还活着喔?』 「报告学姐,我还活着……」 『下午你没回实验室,我碰到几个小弟弟小妹妹说你被拐走了。算了,还活着就好。』 艾理善那浑帐。 依俐学姐跟平常一样神奇,即使只是在电话里都猜得出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那小伙子下午有来过。』 「什么?」我差点掉了手机:「他去干什么?」 『算是来……请假?』依俐学姐的声音略略上扬,似乎有点好笑:『据他自己的说法,下午去上课之前先绕过来,看到我在就跟我说你下午不回去实验室。』 「这不是打个电话就好的吗?」 艾理善有依俐学姐的手机号码。从大学部一年级的学弟到研究所四年级的学长,一共有近百个男生,但是有她手机号码的人可能还不到总数的十分之一。由于我是其中一个,连续几年都曾经在课堂上遭到学长的白眼,假如他们知道连艾理善这个别系的人都有学姐的电话号码,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天晓得。他只跟我讲了一句话就走掉了,说是要去上课。』 「嗯……」 我仍然有点不清醒的脑袋,试图回忆艾理善的模样。 大概两个──还是三个?──小时之前把我拖回家之后,没有第二句话,直接把我推进这间房间,命令我乖乖睡觉。他的命令不是只用嘴巴讲而已,而是守在我的边,看着我换上权充睡衣用的旧衣服,拖着发痛的肌爬上梯子拉被子睡觉。至于他何时又离开去上课,我并不是很清楚,只依稀记得在半睡半醒之际听到他开门出去。 『魏希陵?』 「啊,抱歉,学姐,我没有仔细听。你刚刚讲什么?」 『好大的胆子,我跟你讲话时竟然心不在焉!』依俐学姐上半句话说完,自己收了揶揄的语气,声音也低了两个音阶:『我是在跟你说,我觉得状况有点不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不该做的事? 直到今天下午之前,艾理善的态度都跟平常一模一样。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中午在巷子里他口而出的那句「我之前都没有想到过」。 可是他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完全没有头绪。 『怎样?』 「……我没有印象……」 电话另一端的学姐完全没有说话,只是保持沉默,安静得令我耳朵都发痛了。 「学姐?」 『……我跟你说,魏希陵,都两年多了,要有点长进!』 「耶?」 依俐学姐在电话那端大笑起来:『你要真有长进,就会懂我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好了,我要去做实验,你就乖乖去睡觉吧!』 她说完就把电话掛了,留下一个手里还拿着手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我。 喉咙有点发,反地咳了两下,牵动肌,又是一阵痛。奇怪,虽说睡了几小时之后已经好了不少,但这次的酸痛程度有点超过我的想像,不晓得是不是我年纪大了的关係。 艾理善应该要等到七点过后才会回来,在那之前还是乖乖地回去再睡一下再起来晚饭。 不过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我看见的却是艾理善的脸。 是我很少见到的模样──没有笑容、没有表情起伏,很像对什么事情愤愤不平的模样。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