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周从文略有动,声音发颤。 “做了一个梦,梦里成了敬事房里的小医生。”黄老回想着梦,悠悠说着。 大梦一场,不知孰真孰假。 “后来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年轻人……” 周从文默默的看着自家老板,静静的听老板的话。 但黄老只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 “周从文,我不是死了么?”黄老这才真正的“醒”过来。 “了不起重伤,要死哪那么容易。”周从文嘿嘿一笑。 黄老皱眉,伸手。 周从文把听诊器递给自家老板,动作练,一如往常。 黄老拿着听诊器自己听主动脉弓处的血声,良久之后放下听诊器,解开衣服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没有刀口。 “老板,介入治疗。”周从文小声提醒。 “别胡扯……”黄老只说了三个字,就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琢磨着。 周从文也没打扰自家老板的思考,静静的坐在一边。 “是3d打印的主动脉弓带膜支架?”黄老问道。 自家老板始终站在医疗科技的最前沿,即便是柳无言和申天赐想不到的事儿,老板也能一下子明了,这一点很让周从文钦佩。 “是。”周从文应了一声。 “研究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也是刚有点进展。”周从文道,“我也没想到,刚刚准备做手术,小别拿着耗材过来。” 黄老眯起眼睛看向周从文。 周从文虽然心里有些虚,但没有躲避,和自家老板的目光相对。 良久,黄老释然,抬起手。 周从文会意,但却不像往,而是把手按在老板的手上,了下去。 “老板,刚做完手术,要多休息。”周从文轻声说道,“明天可以下地,您还能继续为人民工作五十年。” “再当五十年生产队的驴,好累。”黄老缓缓闭上眼睛。 周从文微笑。 “老板,您梦到什么了?” 黄老没说话,眼皮间或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黄老反手拍了拍周从文的手背,悠悠说道,“活着,真好。” …… 《全书终》 肖凯的想法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贫穷可以限制想象力,但时代的局限更能限制想象力。 站在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末尾,主动脉弓夹层动脉瘤、带三动脉破裂的象鼻子手术是心外科最高难度的手术,即便是一般省级三甲医院都很难完成。 更何况黄老还是一个八十多岁、黄土埋到脖颈的老人家。 平里大笑三声直接离世的高龄老人也并不少见,一旦有风吹草动的话,事情将会走向无法预测的深渊。 这就是平时常见的好心办坏事。 做手术的确可以痊愈,主动脉夹层又不是恶肿瘤。然而手术能不能成功、成功后黄老能不能熬过术后危险期,这都是问题。 最大概率是遭了罪,人还没留住。 其实主动脉夹层动脉瘤并不是最常见的致死因素,除了肿瘤、心梗、脑梗之外,人生最后一次骨折才是最常见的。 换做年轻人,躺两三个月也就好了,可是换成老年人股骨颈骨折、股骨转子间骨折这类髋部骨折的致死率高达50%以上。 肖凯是这么想的,正在赶回来的柳无言与申天赐也是一般的想法。 两人正在加州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得知消息的时候柳无言正在讲学,被申天赐暴的打断,火急火燎的拉着柳无言直奔机场。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没人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突然。 两名心外科的巨擘级大牛一路沉默。 本身主动脉弓夹层动脉瘤撕裂了三血管分支……这病几乎相当于阎王的催命符,牛头马面已经站在老板病边。 哪怕两人的水平再怎么高,做过几百例类似的手术,此时此刻想起老板的情况,全都不敢上台。 可是不上台老板就是个死。 上台,也不保证活。 这是一个悖论。 直到上了飞机,申天赐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柳老大,还是把这事儿给周从文吧。” 柳无言也是这么想的。 论手术,周从文才是做的最好的那位。 虽然平里不管是柳无言还是申天赐都不会这么说,但到了最后选择的时候,他们只能很“怂”的承认这一点。 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周从文才是当打之年。 最让人不可理解的是周从文的临经验丰富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 …… 912,黄老病前,周从文静静的坐着。 黄老已经睡了有些时候,周从文看着心电监护,身边放着各种抢救用药和各种设备。 不过老板没给周从文堵,他想象中有可能发生的——睡觉的时候一翻身主动脉夹层破裂的情况并没出现。 黄老的心电监护上显示出来的数值很平稳,就像是他并没有生病一样。 周从文怔怔的看着自家老板,有时候怔怔的看着系统任务,心生疲惫。 这就是命么? 自己始终只是一只蝼蚁。 不知过了多久,黄老悠悠醒来。 睁开眼睛,黄老看见周从文坐在边,他微微一笑,“周从文,扶我起来。” 周从文没有拒绝。 都说舒服不如躺着,但术后平卧时间太久是一个特别遭罪的事儿。 这是临经验的一部分,周从文很清楚。 他扶着自家老板坐起来,眼角余光一直盯着监护仪的屏幕。 “中科院的人来了么?”黄老坐起来后问道。 说到这里,周从文眼睛一眯,目光像是刀光,血腥杀气四溢。 黄老抬手拍了拍周从文的手背,温和说道,“大脑很难保存,而且我这么多年的临经验与记忆总归有更大的用处。这是和中科院的小罗的科研组早就说好的,你到时候别犯浑。” 周从文皱眉,没有点头,却也没有说“不”。 “因斯坦的大脑组织就在美国,我虽然不是科学家,但最后能留下来多少算多少,也是为了人类进步发最后一点光。” 黄老一边说,一边看着周从文,见他年轻的脸庞上没了以往的稚,不知不觉间周从文也长大了,他很是欣,又拍了拍周从文的手背以示安。 “我看过一本书,书里写的有意思,我讲给你听啊。”黄老笑道, “咱们往哪走啊 往前走 哪里是前? 我对您透一个大秘密,这是人类最古老的玩笑,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周从文叹了口气,米兰·昆德拉的这本书他也看过,可这些话类似于老板娘之前说自己如冤鬼一般执着,都是禅宗打机锋的话。 自己是自然科学家,老板也是,可他却…… 往哪走都是往前走,这种唯心的说法出自老板嘴里,听起来特别古怪。 “就知道你心里在腹诽我这个老头子已经老糊涂了,给你讲一个秘密。”黄老神头不错,悠悠说道。 周从文看着自家老板的神头很好,知道这病就这样,用着镇痛药物,控制血,短时间内患者就像是正常人一样。 他想让老板多睡会,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说话。 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句话,自己要珍惜。 “当年我和钱老的关系很好。” “老板。”周从文忍不住抱怨道,“您有时候叫学森,有时候叫钱老。” “你这小子,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黄老没有动,他用目光表达自己对周从文的不。 “将近三十年前,钱老提出人体科学,说这是未来的大方向。” 周从文一怔。 这件事情他知道。 上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气功热就是源自钱老说的人体科学。 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以说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只是最后一地,没有看见一丝一毫的改变。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