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勉强笑了笑,“嗯。” 少年又说:“你画的真的很好看。” 钩吻的笑意终于明晰了一些,有点羞赧道:“真的啊。” 少年猛点头:“真的!我觉得你真不用担心自己的画不合格,我偷偷在曼陀里转了转,你画的比那些挂在墙上的好看多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弧度优美的眼角微弯,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的话。 钩吻确实相信了他。 她不能阻止他离开,但在他离开后,她纠结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第二天,钩吻没有用格桑替她准备好的画作为作业。 她鼓起勇气,了一张自己的作品。 画的还是般若绘的神灵画像与传统图案——不过是用她自己的画法。 画在一块她从外面带回来的人皮上。 老师也说了上好的画布要柔韧、防水,适合颜料渲染,她觉得人皮是符合这几点的。 她的画法,在人皮上的效果最好。 钩吻作业的时候心下忐忑,心想她用的是方方正正的一块皮肤,只要自己不说,别人应该也看不出这是人皮。 没想到,老师在看到她那幅般若绘的时候,脸骤变,竟直接扇了她一耳光:“你!你竟敢……” 这一耳光打得极重,钩吻踉跄倒地,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脑中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嘴里尝到了腥热的血气。 周围的一张张脸上是惊恐又嫌恶的表情,好像有人在大声指着她责骂,但她听不清楚,只能听见尖锐凌的嗡鸣。 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空气。 电光石火间,钩吻眩晕地意识到那是曼陀里惩罚犯了大错的人才会用的鞭子。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可意料之中的凌厉疼痛却并未到来,反倒是一个温热的身体扑到了她身上。 有人紧紧抱住她,在大声地哭喊。 是谁? 钩吻费劲地睁开眼去看,但视线被泪水浸得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片凌的光晕。 鞭子撕裂空气的风声又响起来,似乎还伴随着混的尖叫声,但她却依然没有觉到疼痛。 钩吻闻到了血腥味。 不是她嘴里的血腥味,而是随风传来的。浓郁而腥甜。 混、喧嚣、恐惧与愤怒在她心中掀起风暴,浑身血也在风暴之中极速转,发出刺耳的噪音。 在这噪音之中,她集中力去听,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在哭喊什么。 “……姐姐!” 女孩挡在她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不要打我姐姐!” …… 钩吻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小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草味。 阿嬷坐在边,但并没有在看她,而是在看旁边另一张上的人。 钩吻稍微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声音,阿嬷顿时转过头来。 她看到她醒了,神情霎时从担忧转变为毫不掩饰的厌恶:“醒了?你好好看看,你把你妹妹害成了什么样!” 本来要挨鞭子的是钩吻,可格桑扑到她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替她挨了那几下鞭子。 因为格桑像疯了一样说什么也不放手,最后老师们也没有再打她。 毕竟格桑是他们最喜的学生。 但那几下鞭子在少女瘦削的肩膀和背上留下了狰狞的鞭痕,伤口几乎深可见骨,腿上也有一道血淋淋的鞭伤,甚至断了骨头。 阿嬷向来喜格桑、讨厌钩吻,现在看着钩吻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仇人:“明明犯错的都是你,格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来做你的妹妹?” “……钩吻,你会下地狱的!” 钩吻从小被阿嬷骂到大,对她的责骂早就已经麻木,只能默默地等她发完怒火离开。 她挣扎着起身去看妹妹,发现格桑脸惨白,往嫣红小巧的嘴如今毫无血,额角布了细汗。 钩吻沉默许久,将妹妹落在颊侧的一缕碎发拨到她耳后。 “……姐姐?” 格桑皱着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钩吻一时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嗯。我在。” 格桑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才确认了姐姐真的在她身边。 她抬起手,钩吻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住妹妹的手。 格桑虚弱地捏住她的手指,低声道:“姐姐,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他说那样的话……我不该那么说的。姐姐,你能不能原谅我?” 钩吻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格桑是在说她之前对那个少年说她喜虫子的事。 他才离开一天,钩吻却觉他好像已经离开了很久。 她眼睛发酸,低声道:“我没有怪你。” 沉默许久,又说:“你不该替我挡鞭子的。” 格桑是所有人都喜的漂亮女孩,而她则没有人喜。 她挨一顿鞭子,也就挨了。可格桑受了伤,得有多少人伤心,又有多少人恨她入骨呢。 格桑拉着她的手晃一晃,撒娇般轻声道:“可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啊。除了我,没有人能保护你了。” 钩吻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头,终于落下一滴泪来。 “嗯,你也是我唯一的妹妹。” 那鞭子留下的伤确实严重,格桑养了好多天才差不多把肩膀和背上的伤养好,腿上的伤却好得缓慢。 她冲着钩吻撒娇:“姐姐,我想去看格桑花。” 钩吻知道她说的地方是哪里。 从曼陀爬上一片悬崖,沿着小路绕出山谷,会走到一片高山草甸,草甸上开了格桑花,可以看到远处连绵的雪山。 格桑腿伤还没好,不过她养了这段时间的伤,瘦了不少,于是钩吻就背着她去了。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妹妹走过那条小路,气吁吁地来到草甸上。 青翠滴的草甸上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五彩缤纷的格桑花织成一片锦绣花毯,绵延向远方的皑皑雪山,看起来神秘而纯净。 格桑在屋子里待了许多天,终于有机会来到这里,兴奋得脸都红了。 钩吻在旁边看着她,心想虽然所有人都喜妹妹,没有人喜她,但妹妹是她的妹妹,这就够了。 格桑还是个小女孩,会赌气、会吃醋,争强好胜,或许也会嫉妒。 但她……还是着她的。 舟向月远远地坐在草甸的边缘,看着这对姐妹和谐的背影,觉得自己可真多余。 他随手从草丛里掐了一朵蓝紫的漂亮小花,在自己耳边比了比。 他想,等回去了,趁郁归尘睡觉的时候在他头发上,说不定他发现不了,顶着花去上学,哈哈。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在那对姐妹的方向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看过去,顿时目光一沉。 他看到了很多人。 ……不对,不是人,而是鬼影。 一个个鬼影都是□□的模样,周身焦黑仿佛烧焦的木头,眼窝是一个个漆黑的空,没有牙齿和舌头的嘴大张着,里面也是空无一物的黑。 密密麻麻的灰黑鬼影从草甸远处向他们缓缓走来,仿佛一群从阿鼻地狱归来的怨毒亡灵,只剩下灰暗的影子,与周围绚烂多彩的花海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格桑和钩吻,对此一无所知。 第190章 彼此 舟向月瞅着角度,往远处扔了块石头。 那些鬼影没有什么反应,但格桑和钩吻听见了声音,吓了一跳:“有人来了?” 两姐妹顿时没有心情再继续看格桑花了,钩吻背起格桑,两人慌慌张张地从小路跑了回去。 舟向月确定了,她们看不到这些鬼影。 他留在原地,看到那些鬼影依然在缓慢地靠近,似乎并不是专门要去追那对双胞胎姐妹,而只是要从草地深处走过来而已。 他们居然能 因为这些鬼影走得太慢,舟向月也不怕他们追上自己,于是还坐在原地打量了他们一会儿。 等他们走近了之后才发现,他们的样子其实不一样。 其中有的表面没有了皮肤,只剩下底下的血,但因为都是一片焦黑,就连骨头和牙齿的白与血的红都没有,所以乍一眼看去所有鬼影都长一个样。 曼陀这片山谷里的一切都有着鲜的颜——湛蓝的天、金的太、覆盖着耀眼白雪的山峦,以及白与红的殿,所有的人也穿着丽繁复的长袍,彩热烈纷呈,就像是一幅用格外大胆的般若绘,有着油画一样的质。 这些漆黑的鬼影是天地间唯一毫无彩的存在,仿佛和周围的环境不在一个世界。 沙沙,沙沙沙。 随着鬼影逐渐近,草甸上传来隐约的摩擦声,如果不是舟向月看得到他们,会觉得这些细碎的摩擦声只是风拂过花丛的声音。 他仔细地观察了他们一阵,在他们来到自己这里之前及时离开了。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