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寄雪大笑出声,用一种“你看我说了吧”的得意神情看向舟向月,“就算是你,来了不夜洲,没有他的允许也走不了了!你就和我一样,永远困死在这里吧!” 原本盈眼眶的眼泪,在他的哈哈大笑中终于沿着脸颊一串串滚落。 因为侍者的进出,原本围绕在他们两人周围的透明屏障撤去了一些,虽然还是拦着远处的人群不让靠近,但挤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可以勉强听清这边在说什么了。 有人大致明白了什么意思,难以置信道:“啊?还能这么玩?这不是耍赖吗?” “严格来讲也不能说是耍赖吧……人家确实没说不能赌,是你筹码不够,那有什么办法呢……” “这还不算耍赖啊?!不夜洲主人是开赌场的,我们是来玩的,我们怎么可能有老板那么多筹码?” 赌客们刚才得知这位新晋赌神要挑战不夜洲主人,已经动万分地讨论了大半天。 他们自己就是赌客,当然更偏向那个赌客,希望他真的能赢赌场老板一局。结果现在一看,老板居然要以这么氓的方式拒绝挑战,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周围闹哄哄的,但在人群中心,这场闹剧真正的主角却十分平静。 “两亿?”舟向月对侍者说,“他确定这么少吗?” 刚才一直在疯了一样地又哭又笑的尘寄雪突然收了声,像看疯子一样看向他。 不仅是尘寄雪,最近的那些围观赌客听清了他的话,都哑然失笑:“……怎么,这人还能变出筹码来?什么东西能给他换到三千多万祸福钱啊……” “现在进来一个身家三十亿的富豪,然后愿意把全部身家拿出来资助他?哈哈哈哈……” “想多了,那样不夜洲主人再提起注门槛不就好了。唉!” 舟向月对周围的嘈杂置之不理,居然在很认真地建议:“我觉得两亿太少了,不符合我们尊贵的身份。” 就连训练有素的侍者都有点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他深深鞠躬:“尊客,请您不要为难我……” “没有为难你,我认真的,”舟向月道,“我现在手上的筹码确实没这么多,但我可以再抵押点东西换一些嘛。你们兑换处不是有个天平吗?拿过来给我测一测不就行了。” 侍者:“……” 他深一口气,“天字桌的尊客每人都会配一个天平,您如果真想换,在这里就可以。” 围观人群看到那个神秘赌客居然什么都没拿,直接就把手按上了放在赌桌上的天平的托盘。 众人:“……” 不是,这人难道是个大力士,自以为力气大就可以把天平的测量数值高了? 这什么脑回路啊,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吧!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以往从来没有过大幅度晃动的天平一下子被那只看似纤细的手给按到了底,天平的横梁甚至发出了金属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在一片冷气的声音中,天平上面的数字在以眼甚至捕捉不到的速度飞快上涨—— 一万祸福钱。 一百万。 一千万。 一亿。 两亿。 三亿。 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中,舟向月淡定道:“三亿也有点少。” 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惊讶甚至惊恐的表情,只有舟向月旁边的尘寄雪瞳孔骤缩,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愕然。 四亿。 五亿。 六亿。 七亿。 …… 十亿。 “十亿……” 舟向月还没说完,自己就笑起来,摇了摇头,“肯定还是不够。”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周围惊恐万状的人群,最后看了眼旁边震惊到嘴都合不拢的侍者。 “还是让你们老板自己出来吧。” 舟向月微笑道,“他这不夜洲值多少祸福钱,我就换多少。” *** 此时此刻,不夜洲错综复杂、如同水晶琉璃一样闪着光的殿之中,数不清的赌厅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富丽堂皇的赌厅里,墙壁上奢华装饰得珠宝闪亮,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金雾之中弥漫。 一张张赌桌上人为患,筹码哗啦啦的淌声、人们咒骂或大笑的尖叫声、骰子翻滚的碎响和渗着冰凉汗珠的酒杯里冰块碰撞的声音织成一片。 无数个赌客的面孔戴着彩鲜到狰狞的面具,有的在懊丧地抱怨自己的手气,有的在哈哈大笑地把桌面上的筹码都拢到自己面前,一张张脸上闪烁着烈的望的光芒。 就在这时,所有赌桌上噼里啪啦的响声忽然在同一时间停下了。 下一刻,仿佛时光诡异倒,无人控的骰宝原封不动地吐出原本正在进行的赌局的押注,而在有荷官的赌桌上,荷官在瞬间的怔愣后立刻做手势叫停了赌局,准备开始发还筹码。 无数个原本正在进行的赌局,一时间全部停摆。 赌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懵了——这是怎么了?不夜洲老板要卷款跑路了? 直到他们看见赌厅中央垂下的巨大水幕上那数都数不清的数字,以及最上面标注的赌局信息时,终于有人最先反应过来,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没有人去注意碎裂的玻璃和淌得地的酒,因为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惊呼:“有人挑战不夜洲主人!” “老板这是……把不夜洲所有的筹码全部都押上了!” 所有赌厅里都炸锅了。 沸腾的议论声中,所有人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不知名的神秘赌客就像是一个收金钱的无底,对上他,就连几乎拥有无限财富的不夜洲主人都耗尽了自己手头的筹码,以至于需要调动所有正在其他赌局中的筹码,整个不夜洲被迫停摆。 ……也就是说,那个神秘赌客押上赌桌的,是足以买下整个不夜洲的筹码。 这哪里是和不夜洲主人对赌…… 他在跟整个不夜洲对赌! 如果他赢了,整个不夜洲都将属于他! 第317章 善恶 不夜洲大厅里,人们第一次见到了从来没有人见过的不夜洲主人。 大厅中央已经垂下了道道瀑布一般的半透明水幕,将人群与整个天字桌的中心区域隔开。 透过水幕,可以隐约看清里面那个银发银眸仿佛在发光的鱼尾身影。 “不夜洲的老板原来是鲛人啊?!” “怪不得这么有钱!他岂不是想要多少钱就能哭出多少钱?” “好美……好想看老板哭……” 水幕之外站了一排打手和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阻止几乎要兴奋到发狂的人群突然冲进去。 水幕之中,白澜则不可置信地盯着舟向月:“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魇?!这明明是我的魇境!” 舟向月用来抵押兑换筹码的是魇。 在不夜洲这个建立在赌局之上的魇境,一个人拥有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抵押兑换筹码。 魇当然也是。 魇境之所以为魇境,就是因魇而生——别的东西有可能无法兑换出筹码,但魇绝对可以。 不夜洲并不像别的普通赌场那样从赌局赢家手中水盈利,因为境主从境客那里赚的东西本来就不是钱—— 他赚的是赌客的疯狂、紧张、愤怒和望,赚的是数不清的锦鲤身上的痛苦、恐惧、悲伤……他们的魇。 无数人的魇融入这个魇境之中,让不夜洲的财富堆积如山,力量越来越强大。 所以,无论境主用了多少令人眼花缭的伪装,魇一定是不夜洲最底层的通用等价物,是这里的金钱。 而舟向月恰巧拥有无穷无尽的魇。 神拥有无数个魇境,而白澜不过是其中一个的境主,哪怕这个魇境格外强大。 其实要舟向月一开始就用碾式的魇兑换出筹码,那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他来这里,就是要从白澜手中夺回被鸠占鹊巢的长生祭。 但是这个魇境的存在规则就是运气和运气衍生出的赌局,他可以强迫境主与他对赌,却不能强迫他与自己易,也就是不能强行买下不夜洲。 而且他留着这些魇还有用,可不能真的易给别人。拿来当赌注才是稳赚不赔。 前面的赌局主要是为了摸清不夜洲里赌局的规则界限,所以他在规则的边缘疯狂试探,顺便因为对“蝉”有些兴趣,又看尘寄雪有点不顺眼,所以顺手玩了玩。 最后这一场与境主的赌局,才是图穷匕见。 他要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舟向月看着白澜笑道:“不夜洲的筹码当然不是无限的。别人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勾起角:“毕竟,你的命运就是我赐予你的。” 白澜冷冷地看着他,“我早就知道了。你现在告诉我也没法扰我的心绪。” 面前这个人的微笑仿佛有一种悲悯,又有一丝淡淡的嘲笑。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遍体鳞伤濒死的自己绝望地倒在神像脚下,抬头看到的那一尊神像。 神的双眼垂怜地注视着他。 可那不是看一个人的目光,而是看一枚无知无觉的棋子的目光。 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无限延伸的棋盘。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