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差役头目是个极有眼之人,对方这番颐指气使的语气非但没有让他生气,反而更加笃定遇见了贵人,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回大人的话。虽然我们暂时还不清楚行凶者的身份,不过已经有了一丝眉目。” 他身后的一名差役见他一口将案情说了出来,赶紧补充道:“这都是我们的猜测,案情到底如何还待进一步查证。”说完偷偷拉了一把差役头目的衣角。 那差役头目似乎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垂首不语。 瞿君山瞟了二人一眼,朗声道:“此案虽然死得只是一介平民,但是你们同样不能懈怠。行凶者居然敢在天子脚下肆意杀人,无论他是谁都要一查到底。不止要给陛下一个代,还要给百姓一个代。”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点头。 “是!”差役头目赶紧应下,接着眼珠一转,上前一步道,“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一边说还一边拼命使眼,显然是有话要私下禀告。 瞿君山斜了他一眼,沉了一下,颌首道:“跟我来!”说完大步朝一旁的酒楼走去。 差役头目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几人嘱咐了几句什么,这才抬步匆匆跟了上去。 围观的人群见没了热闹看,也纷纷散去。没人注意到,其中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转身消失在了人里。 酒楼的掌柜本来跟店小二挤在一起看热闹,见那位大官来了自家酒楼,慌忙上前招呼道:“官爷您楼上请!” 瞿君山目不斜视抬步上了三楼,对站在旁边打算亲自招呼的掌柜道:“下去吧,有事自会叫你!” “是!”掌柜忙放下茶壶,躬身退了出去。 众护卫也走到楼梯口守住,防止一些莽撞之人闯上来。 很快,房内只剩下了瞿君山跟那名差役两个人。 瞿君山伸手道:“坐!” “小的还是站,站着比较好。”差役有些不自然地道,不知道是不是被对方这个阵仗吓到了。 瞿君山也没有强求,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说?” 那名差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认真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这才下定决心般道:“敢问大人可是姓瞿?”他这话算是犯上了,不过事急从权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他目前急需找到一个稳妥的靠山,否则就会大祸临头。 瞿君山却没有动怒,反而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在对方期盼的目光中颌首道:“不错!我就是瞿君山!” “果然是您。”差役闻言大喜,忙跪倒在地道:“属下祝小年参见参将大人。” 瞿君山愣了一下,蹙眉道:“你认识我?” 祝小年点头道:“数年前,小人有幸在参将大人手下任伍夫长。” “伍夫长?”瞿君山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可惜当年在他手下任过的伍夫长的任,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想了半天也没跟眼前之人对上号。 祝小年见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众没什么印象,赶紧低声提醒道:“在土门关之时,属下曾经因为在营中打架斗殴,被打了二十军。” “原来是那个刺头。”这一下瞿君山总算想起来了,记忆中那个身影从脑海中冒了出来,打量了一下眼前生得虎背熊的汉子,渐渐地与那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对上了号,虽然对方的形体已经大变,但是眉宇间依稀还能看出当年不羁的样子。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位参将大人,不可能仅凭对方的片面之词就相信其身份,于是似有深意地道:“腿伤好了?” “早就好了。”祝小年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接着看似不经意地补充道:“惭愧,当年属下确实太过冲动,辜负了参将大人的期望。要不是参将大人亲自打的那二十军,怕是没命活到现在。”他指的是当年他因为受伤没能参加的那场战斗。 那次一直臣服大秦的乌桓突然袭击土门关,由于铁血营的大部分兵力集中在了另一处更为重要的关卡防备漠北的心腹大患鞑靼部,所以留在土门关的只有瞿君山带领的不足五千人,而那次乌桓却足足出动了将近五万大军。那一战打得极为惨烈,虽然有土门关的天险,铁血营的主力也及时赶到支援,但是等到战斗结束,瞿君山带领的人已经死得只剩下不足五百的残兵。那些曾经与这位祝小年打架的那几人也死在了那场战斗中。每每想起这个,祝小年都暗自庆幸当年参将大人打断了他的腿。 瞿君山的眉梢动了动,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不是被遣送回老家了吗?怎么来了京城?” 祝小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属下回到老家没多久就跟地保的儿子打了一架,一不小心把人给打死了,老家实在是混不下去了,就想着干脆到京城打拼一番,没想到正逢衙门招差役,这才在衙门混了碗饭吃。” 衙门招差役的事瞿君山是知道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这下才算是完全相信了眼前这位汉子的话,心中不微微有些动。其实当年在铁血营,他作为参将领兵的子并不长,后来就一直是一个有权无兵的光杆参将,所以对昔的旧部还是有情的,难得地说了一句真心话:“这京城可不是你老家,以后可要慎言慎行。否则就不是被打断腿那么简单,是会掉脑袋的。” “属下省得!”祝小年地道,“多谢参将大人关心。”说完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瞿君山受了他这一礼,道:“之前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哦对!”祝小年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属下怀疑行凶之人并不是外的人。”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窗外。 瞿君山跟着他的目光看去,从他的角度看,刚好见到远远出一角的黄屋檐,心中微微一突,皱眉道:“有话直说。” 祝小年忙道:“想必参将大人也看出来了,那把弯刀正是乌桓使节的随身之物。” “不错。”瞿君山微微点了点头。 祝小年舒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过,那凶器虽然表面看来是乌桓使者所有,但是属下曾经见过那位使者大人,乃是一个胆小如鼠的糟老头子,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所以属下推断那乌桓使团这次是替人背了黑锅。” 瞿君山的心思开始飞转,其实在他心中也不太相信是乌桓使团所为。不过那把弯刀就是铁证,当初他在鸿胪寺也见过那使者大人间的这把弯刀,虽然没有仔细看过,但是光从刀身的弧度以及微微闪耀的暗红光泽来看,确实跟那把弯刀一模一样,开口问道:“可是光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目前来说,还是他们的嫌疑最大。” “当然不止这一点……”祝小年又接着道,“参将大人有所不知,属下之所以能及时赶到这里,实际上是早就收到了消息,今这里会发生命案。” “什么时候?什么人放出的消息?”瞿君山闻言一惊,能提前预知何璧之死,这人的能力未免也太大了,搞不好就跟他惹不起的势力有关。他心中不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趟这趟浑水,再看向祝小年的目光不由开始带上了一丝异样的神。 祝小年却浑然不觉前一刻还对他颇为关心的参将大人,下一刻就对他起了杀心,自顾自接着道:“属下当时留了个心眼,派人跟踪报信之人。谁知道那人在丞相府附近就消失了……” “住口!”瞿君山闻言大惊,猛一拍桌子斥道,“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祝小年被这一声怒吼吓得再次跪倒在地,道:“参将大人饶命,属下也是依照实情说的,绝无半点虚构。” 这也是祝小年地位太过低下的缘故,所以还不知道他这位老上司与他怀疑的丞相大人已经快成为了儿女亲家,若是他知道这一层关系,就算对方是他曾经的上司也决计不敢冒这个险。 瞿君山放在桌上的手青筋直暴,显然内心极为动。虽然秦凤高居丞相之职,也是他名义上未来的亲家,但是若是对方真的牵扯进那些漩涡里,他是不会与对方死绑在一起的。 房间内的气氛很抑,跪在地上的祝小年没多久就有点坚持不住了,不过却不敢抬头,更不敢动。现在他将这个秘密说了出来,是官升三级还是人头落地,就全落在眼前之人的身上了。他知道此举十分冒险,但是他实在别无选择,若是不赌一把他只会死得更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小年才听到对方沉声问道:“此事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知道?” 祝小年忙道:“还有当时去跟踪的两个差役。” “处理掉!”瞿君山语气森寒地道,“做得干净点。” “是……”祝小年心中一紧,心脏开始砰砰跳起来。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吓得他差点叫出了声,只听瞿君山温和地道,“你曾经跟着我征战沙场,如今可愿意再次跟着我?” 祝小年惊喜低抬起头,对上那双诚挚无比的眼睛,嘴哆嗦了两下,忽然砰砰砰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哽咽道:“属下愿誓死追随参将大人!” 瞿君山笑道:“好!不过我早已经不是参将了,你以后恐怕得改口叫我将军了。” 祝小年的眼睛更亮了。 第十三章 陷阱(1) 天已近黄昏,间的燥热随着太的落下渐渐消散。火红的晚霞给傍晚的洛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 巍峨高大的城墙上,被晒得双颊酡红的士兵依旧拔如松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与身边风招展的旌旗,给庄严古朴的洛城增了一份别样的景。 离城墙不远的护城河边,一排排整齐的杨柳伫立两旁,长长的柳条上缀了细长的柳叶,被晚风一吹,便飘飘然落进了河水里,先是随着波纹打几个漩儿,然后才恋恋不舍地飘走。几只晚归的鸟儿在江边扑棱着翅膀,不时尖叫一声掠过江面,带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层层地朝前推去。 一个挑着担子的身影沿着护城河边的小径匆匆走来,或许是急着回家,便没有注意看脚下的路,突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担子上的的木桶摔出去老远,木桶里没卖完的豆花也撒了地。 他有些恼怒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扶起倒地的木桶重新挂在扁担上,正要挑起担子继续赶路,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吓得他双膝一软差点再次摔倒。 原来之前绊倒他的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一动不动地伏在河边,大半个身子都在水里泡着,只有一颗蓬蓬的脑袋在外面。而他之前踢中的部位,刚好是那个人的脑袋。 他哆嗦着抓起扁担往肩上扛,一连试了好几次才扛上肩,忙不迭抬脚就走,没走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放下扁担走到那个身子的跟前,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念有词地道:“有怪莫怪,我不是故意的,千万别来找我。”说完扛起扁担飞也似地跑了。 就在他走后没多久,那个本该是‘死尸’的身体忽然动了动,接着微微仰起了头颅。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挣扎着从水中爬了起来,只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蹒跚地沿着护城河缓缓朝前走去。 他似乎是受了伤,一直捂着口轻咳不止。 一直走过这段垂柳依依的安静小径,一转弯,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与之前的宁静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 只见宽阔河面上,数不清的画舫游浮其间,阵阵笑声、丝竹声、曼歌声自画舫内传来,让人疑是在梦中。 每一艘画舫上面都张灯结彩,画舫与画舫之间相互辉映,仿佛一座座移动的水晶,令岸边那些痴痴凝望的目光为之目眩神。 岸边的这些自然是付不起价钱所以上不了画舫的人,只能远远地看着那美妙的所在暗暗咽着口水。 画舫上身穿彩衣的美丽女子倚在美的栏杆上,隔着五光十的河水挥舞着莲藕似的手臂,勾引着这些早就心难耐的男子。偶尔有几人被家中悍妇拧着耳朵拖走,引起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对那些悍妇口中那些难听的字眼却当作没听见。 那人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观察着那些富丽堂皇的画舫,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在这些画舫当中,有一只画舫格外的显眼,足有三层楼那么高,而且上面雕栏画柱布置得美无比,被无处不在的灯一照,更显得美轮美奂。 正所谓有对比才有差距,周围的那些画舫与之一比,就逊了许多,好比明月与星辰的差别。 此刻这艘画舫的白玉栏杆边除了随风飞舞的彩绸之外,并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对着岸边挥袖揽客,只有一阵悠扬空灵的歌声隐隐传出。里面一个穿着水蓝纱衣的美貌女子,正随着歌声翩然起舞。而那位有着美丽歌喉的女子则坐在一扇屏风的后面,并没有出真容。 一曲舞罢,舫内传出啪啪的鼓掌声,斜倚在软榻之上的一名青年笑道:“雪凝姑娘的舞姿曼妙无双,灵韵姑娘的歌喉美妙动听。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子,显然极为意。 坐在青年旁边的是一个下颌生着短须的男子,闻言笑道:“怎么样?我没介绍错吧!” 这位秦公子正是秦霜月,听到身旁的男子的话点头笑道:“没错没错。早就听说听闻两位姑娘的才名,不知秦某今夜有没有这个荣幸与二位美人共饮一杯?” 短须男子哈哈大笑道:“难得秦公子看得上你们,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气,还不赶紧过来敬秦公子一杯?” 被称作雪凝的女子浅浅一笑,轻移莲步走了过来,端起桌上的酒杯托举于掌中,樱微启娇声道:“多谢秦公子夸奖。雪凝敬公子一杯!”说完抬起袖口掩住樱,慢慢喝完了杯中的美酒。 屏风后的灵韵也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酒杯轻声道:“灵韵也敬公子一杯!” 秦霜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却不离雪凝的俏脸,一副心醉神的模样。 雪凝目光在他脸上飞快地一扫,接着有些娇羞地垂下螓首,柔声道:“公子何意这样看着奴家?” “因为你好看!”秦霜月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雪凝顿时羞红了脸,微微别过了头。 一旁短须男子立即哇哇叫道:“没看出来啊,原来秦兄居然是此道高手。要是我告诉别人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谁信?” 秦霜月哑然失笑道:“游兄此话怎讲?我真的是第一次来。” 被称作游兄的正是军大统领游童美的同胞弟弟游童善,只不过与其哥哥不同,这位游公子对功名利禄全然不兴趣,终连烟花之地。一来二去,倒是在这条萤河上小有名气。 今也算是事有凑巧,没想到平时他本结不上的丞相公子忽然来了萤河,还主动要跟他同乘一条画舫。他心都是即将与丞相府攀上情的喜悦,哪里还会去想事情的缘由。 “对面可是秦公子?”就在他要开口之时,隔壁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秦霜月眼中光一闪,接着又恢复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本没听见一般,反而招手让雪凝坐在自己身边。 倒是一旁的游童善扭头看向窗外,见到站在船头的身影奇道:“这人是谁?秦兄你认识吗?” 秦霜月抬起醉眼朦胧的双眼认真地辨认了一番,摇头道:“不认识!” 游童善马上探出脑袋大声道:“秦公子说不认识你,快走吧!” “如此说来,舫内果真是秦公子了!”站在隔壁画舫船头的男子冷笑一声,猛地一挥手喝道,“动手!” 舫内顿时大,女子的尖叫声,桌椅倒地的碰撞声,箭矢进木板的夺夺声响成一片。 原来,在这艘画舫的周围不知道何时悄悄围拢了好几只画舫,等到男子一声令下,随着‘嗖嗖’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飞出来无数箭矢,如马蜂群一般朝着船内的男子蜂拥而去。 “大胆!”游童善又惊又怒,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丞相的公子。他既然是军大统领的弟弟,武功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当即大吼一声跳出窗户,双掌一错与领头的男子斗在了一起。 秦霜月却丝毫没有跳出去的意思,反而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躲在了沉香木做的茶几后面,微眯着双眼聆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纷的声音。被他同样扯到茶几后躲避的雪凝早就吓得呆了,俏脸上全是惊惧之。 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