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婚后的每个过年,除了在项水川父母家,就是去他爷爷家看老人。 并不回傅泉怡的父母家。 傅泉怡不想去看他们,不想回那个家。 刚结婚那年的过年回去了一次,之后傅泉怡就以生孩子、带孩子、工作忙为由一直没再回去。说是理由,也是实情。 项水川爷爷住在城市下属的县市。上世纪80年代末,这里曾是这座城市重点的工厂区之一。围着工厂,建了工人新村,除了住宅楼,还有商店学校医院体育场和电影院。进了工厂,生活无忧。那些曾经是身份象征的荣光,如今和厂区厂房家属楼一样,埋藏在了时间里。 比项水川年纪还大的赫鲁晓夫楼现在又变成了它经典的砖红。 起初,它以砖红问世,不知什么时候改刷成了白墙面,经过时间的冲洗风雨的磨砺,白墙面掉成了灰。 傅泉怡一直觉得斑驳的灰最符合这里,一如北方的冬天。 开车不到一小时就到了。项水川从驾驶室下了车,和副驾的父亲从后备箱一箱一盒地抬东西。傅泉怡和婆婆一手抱着个孩子下了车。 老旧的工厂区似乎还尘封在过去的岁月,连楼下磨得看不出形的花坛都没拆,里面现在堆着残雪,表面覆盖上奥利奥碎一样的黑粉。 傅泉怡抬头看了一眼,记忆中的灰外墙现在是砖红,这也许是唯一变化的地方,却是傅泉怡以为唯一不该变的地方。好在摆设似的木制单元门早些年就换成了铁门,不过门从来都是坏的。 从靠近大门往里走倒数第二个单元,是项水川的爷爷家。 也是傅泉怡的姥姥家。 傅泉怡两手抱着儿子,进楼道的时候腾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儿子看到,冲傅泉怡笑,也学着她的样子。 那股常年依存不肯散去的味儿其实也淡了许多,冬天几乎闻不出来。 可是她还是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自己。 项水川的爷爷家住二楼,上到二楼时,傅泉怡转头看了一眼爬向楼上三楼的十三级水泥楼梯,和一楼楼道的广告墙一样,每层的墙壁都重新被漆白,但又重新被涂抹。 三楼,是傅泉怡的姥姥家,曾经是。 她在这里住了七年,人生中最幸福的七年。 傅泉怡三岁的时候,被送到了姥姥家。姥爷去世得早,姥姥一个人住在工人新村。傅泉怡赶在工人新村最后强撑的时间里,在这里上了幼儿园和三年小学。 三岁之前的记忆傅泉怡是模糊的,也不试图想起。如果一早知道回到父母身边是不被不被关照、一拖二的生活,她恨不能一个人留在姥姥家。白天去新村里的小学上学,中午是新村的小饭店吃饭,晚上再回到姥姥的三楼。她很自立,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但姥姥去世后,厂里就把房子收回了。 房主也一定几经易手,现在的主人是谁,傅泉怡无从知晓。 人老了之后身体总是散发出一股味道,俗称老人味儿。傅泉怡曾无比恋姥姥身上的这股味道。后来和项水川结婚,再回工人新村,再回这栋楼,再爬上老旧的楼梯,虽然上到二楼就左转了,门开的那一刻,傅泉怡又闻到了记忆中的味道。 厨房的饭味儿不重,厕所下水道的反味儿也不那么臭,倒是老人身上的味道很突出。弥漫在空气里,弥漫在项水川爷爷的角角落落。 时隔多年再回到这里,再闻到这个味道,傅泉怡一度想哭。 她以为她早就不会哭了。 她的泪水早在18岁之前干了。18岁时她许下的生愿望是愿今后的人生没有眼泪。 然后她就真的再也没哭过。医学生高强度的功课没有让她哭,顶着高烧参加解剖课没有让她哭,剖腹产术后的修复没有让她哭,更别说婚礼现场和房花烛了。 傅泉怡觉得不是她心冷心狠,是最苦最痛的子都已经过去,之后的人生只会皆是坦途。眼泪只为苦痛而,开心也好幸福也罢,就用笑去接吧。 但是她忘了她早就不习惯笑了。 项家三代单传,三个男人都不说话,除了项水川,都找了说话的老婆。 老人家不肯去饭店吃饭,婆婆就去厨房做饭,每年过来除了给老人带的东西,还大包小裹带一堆午饭的食材。开始那两年,傅泉怡跟着婆婆进厨房打下手,但被婆婆和打架一般热情地给哄了出来。她不去深究婆婆这么做背后的真意,但从已经浑浊的眼睛里和拉着她糙不已的手里到了久违的安全。站在厨房口,闻着那股老房子的味道,她恍惚了,好像就在姥姥家。她笑了,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她每年都很愿意和项水川回到这里。 婆婆一人在厨房忙,项家三个男人不声不响地下棋,傅泉怡就陪着聊天。其实是老太太说,她听。有了大宝时,她就抱着大宝给老太太稀罕。但不能给她抱太久,孩子太重,老人家吃不消。有了小宝后,也一样。 老太太有时说到动会拉着傅泉怡的手,一个劲儿夸她又能干又能生。傅泉怡笑着说生男生女和女人男人都无关是概率的事儿。老太太哪里能听懂,就是想夸傅泉怡,表达对她的喜。 项家人对她的赞美和夸赞,她统统接受。她知道她是来给项家传宗接代改变基因的。 过了午饭,项水川在厨房刷碗,给老人把家里收拾干净后,他们就回去了。 到楼梯口时,傅泉怡又抬头看了眼楼上的楼梯,不知道三楼现在有没有人住。 傅泉怡还想着三楼和她与姥姥一起生活的时光,却本没有思考另一件事,会不会她很早就认识了项水川。早在他们的和姥姥做邻居的时候。 —— 目前是女主视角,后面会有男主视角,男主不是工具人哦。冒好些就来更了.?.?快投珠夸我MmcZX.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