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其实都指向一个事实——五年前的那个预知能力者。他并不是要背叛人类。他实际也已窥见了‘铁线虫’的存在,他想利用一些极端的手段,阻止‘铁线虫’出现。 “但后来……或许是受到了什么启发。他改变了自己的手段。他不再设法让那些符合条件的能力者异化堕落,转而选择将他们困住。困在他自己的域里。 “在这个域内,能力者会忘记自己,忘记持有的能力,忘记如何进入升级空间。只要他们保持遗忘,‘铁线虫’就绝不会有附身在他们身上的机会。” 话音落下,她后退一步,避开刺目的光芒,认真打量着木头人畸形的面庞:“我应该没猜错吧,朋友?” 杨不弃正好从她身后的隧道口出来,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敢相信地皱起了眉:“你不会想说,这个东西……就是……” 他? 眼前这木头人长得太过惊悚,杨不弃连猜测都不敢说完。徐徒然却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然呢?” “我和你说过了。它是活的,它私下和我说过话。而且白熊和黑熊是在它的体内进行转化。这正好能对应上‘熊就是它’。” 熊是域主的化身。而域主就是辰级的预知能力者。再结合这木头人之前的表现,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 杨不弃闻言,眉头却拧得更紧了些:“那也就是说,他早就已经异化成了怪物……” 还是一只不断自我鞭挞的怪物。 被机械臂鞭打出的红体汩汩而下,发出令人难以忽视的可怕声响。杨不弃突然想起那个关于异化的说法——能力者变成怪物后,其状,大概率与他异化时的执念或情绪有关。 所以这个怪物……这个预知能力者。他当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异化出了这么多带着荆刺的机械臂,复一地鞭打着自己? 杨不弃不敢再想下去。他只觉心中似是揣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地着,过于复杂的情绪涌上腔,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就在此时,他旁边的徐徒然忽然跳了起来。 “嘿,嘿!大块头!看我,看我!” 她一边跳一边不住往木头人跟前蹦跶:“有虫子进来了!我不骗你!快理理我!” 话音刚落,杨不弃忽觉四周空气一滞,周遭一下变得极其安静——他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不住鞭笞木头人的机械臂,在徐徒然说完的那一瞬间,全停住了。 某种无形的力笼罩下来,得他四肢麻木,头皮也一阵发麻。徐徒然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朝着木头人大力挥手,还拿出唱歌笔,开了麦克风功能,哇哇大叫: “是个叫江临的女孩!穿背带的!她不在隧道里,应该是出来了!你看到她了吗!” 木头人缓缓转了下沉重的脑袋,没有说话。又过一会儿,才听左边隧道中传出一个硬邦邦的声音: “没有。” 徐徒然循声转头,只见一只大白熊摇摇晃晃地从左边隧道里走了出来。那声音正是从它身体里发出的。 那只大白熊看着有些糟糕,像是在绞机里绞到一半时突然被紧急捞出来的。部以下破破烂烂。 但它看着却远比徐徒然见过的其他大白熊沉稳,语气也十分稳当:“没有。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出来。” 徐徒然:“……” 她看了看头顶的木头人,又看了看走出来的大白熊,一时有点茫。 “这是。比较有效率的。沟通方式。”似是看出她的困惑,大白熊主动解释道,“所有的。化身。都可成为。我的口舌。” 只是暂时没有其他可以调动的熊——被转化出的黑熊只能从右边隧道出来。这必然会引起其他能力者的警觉。所以它只能紧急调了一只还没来得及被完全销毁的白熊。 徐徒然:“……哦。” 她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在旁边,转而继续琢磨起江临的事:“她既然没有出来。那她去哪儿了呢?” 旁边杨不弃突然福至心灵:“她不一定非要出来啊。” “江临对应的能力是混。而有的混技能,是可以混空间的!就像仁心院那个于老师!”杨不弃迅速道,“也许她就是利用这点,直接从隧道传送到别处了呢?” 大白熊却偏了偏脑袋。 “不对劲。”它缓缓道,“姓名针,与能力,分开保存。她不可能找到。能力针。” 徐徒然有些焦躁地原地兜了两圈,一拍手掌:“两种可能。要么她之前就已经通过其他针想起部分能力了,但隐瞒没说。要么就是她作为‘铁线虫’,和正常能力者不一样。只要想起名字,就能连带着想起完整技能。” 至于究竟是其中哪一种,他们没法确定。这也不是现在的重点。 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江临她现在在哪儿。 这个问题让在场一个半怪加一个半人全都陷入了沉默。域主对此也无奈——目前在域中巡逻的黑熊被徐徒然搞掉了大半。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摸瞎。 徐徒然还特意拿出笔仙之笔来问了问,笔仙之笔莫名其妙——你在一个辰级的域里找我一个辉级的打听,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看得起我? 杨不弃思索片刻,左右看看,不太确定地开口:“或许我们可以从她的目的反推?她进来是为了什么?” “上官校长说,是为了找弟弟。”徐徒然抱起胳膊。 “哦。”杨不弃抿,“那她应该是对校长撒谎了……” 不。 徐徒然默了下,忽然抬起手指:“不对,她可能没有撒谎。” “她很可能就是进来找匠临的!” “?”杨不弃嘶了一声,“匠临算是她弟弟?” “匠临他就是个弟弟。”徐徒然无比肯定道,脑子飞快转动,“假如她是来找匠临,那么想杀匠临那个针也说得通了……她是为了追杀匠临来的……” 往好的方面想,这至少说明他们现在还有时间。毕竟不管是找弟弟还是打弟弟,都需要花费一定力。 但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匠临又在哪儿? 徐徒然眸光转动,视线扫过前方的小火车,注意到一被落在座位上的石矛,不由停顿一下。 石矛……说起来,她的第一石矛,就是在树林里捡的。 而就在石矛的不远处,她还看到了一具黑熊的尸体。对方覆盖着血膜的熊爪被切掉。 小火车上次装可憎物尸体是一周之前的事。也就是说,行刑场最少一周前,曾经开过一次门。而行刑场近期有虫子出逃…… “匠临或许还在这域里。”徐徒然猛地抬起脸来,“它没附在人类身上。它附在了行刑场内部的可憎物身上,又设法逃出了行刑场,反杀了追杀它的血手套,并夺走了对方的熊爪。” 杨不弃蹙眉:“爪子?它想要上面的血膜吗?” “只可能是那个。”徐徒然点头,“而想要血膜,就意味着它想要去碰触石头……” 匠临的目标不可能是石矛。徐徒然捡到的显然就是它从血手套黑熊手里抢走那一。它用那石矛杀了一只遇到的可憎物后,就将它丢在了那儿,这明显是不上心。 “所以,它想碰触的石头,应该是其他地方的……”徐徒然面沉,看向一旁的“大白熊”,“你能告诉我吗?这个域——或者说,这个域所在的地方。有什么被石头保护着的、很重要的东西吗?” 大白熊:“……” 它略一思索,轻轻吐出了两个地点。徐徒然点了点头,顺手扯住了正要往外冲的杨不弃。 “还有,我想再托你件事。”徐徒然盯着面前的白熊,沉声开口,“你能不能将其他能力者的能力,都还给他们?” 大白熊再次陷入沉默。不过这次的沉默,拒绝的意味很浓。徐徒然看似毫不意外,只又补充了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现在,两个虫子已经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只要一不小心,它们就会自杀逃掉。 “你如果有把握一次将两只都拿下,那当我没说。但如果没有,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下我说的话。 “一群能在失忆状态下仍不止一次找到这地方来的人类。他们绝对没你想得那么没用。 “哦对,还有——我现在是急着去打架没时间和你扯。但如果你这次再把他们洗干净了送回去,我转头肯定会把他们再拉过来的。我说到做到。” 徐徒然呼出口气,不再耽搁,转身就走。杨不弃跟在后面小跑两步,略一迟疑,再次转过头来。 “如果可以的话,请至少将上官校长的预知能力还给她。”杨不弃紧了紧双手,叹了口气,“她也知道铁线虫的事。她能理解的,相信我。也请相信一下其他的人。” 大白熊:“……” 它站在原地,默然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过了片刻,才缓缓地吐出一个单音: “啊。” * 同一时间。 封闭的树博物馆内。 摆在最中央的展品被挪开。出通往下方的石阶。石阶漫长看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但朝下方望时,可以看到其中至少一半台阶,都淹没在蓝的水中。 一只两米多高的鱼型怪物正趴在入口处探头探脑,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藏得可真够深。居然让我花了这么久工夫才找到。”匠临小声抱怨着,小心拿出一双覆盖着血膜的熊爪,将其努力怼向自己的下肢处——这对它来说十分困难。因为它现在的造型就像是一只长了四肢的直立咸鱼,身体长四肢短,想要碰到自己的脚,实在强人所难。 它也是无奈。如果它有的选,绝不会挑这样一个造型糟糕的身体。偏偏之前附身时昏了头,只想着往高阶挑,却意外挑中一个濒临堕落的人类。醒来后一个不当心就成了可憎物——当然,也是因祸得福,它在进入这里后才知道,可憎物在这儿居然还有优势。 这优势足以支撑它在被逮入行刑场后极限反杀出逃,支撑它一路躲藏到现在。但在此时此刻,却难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匠临试了几次,发现实在碰不到脚,只能宣告放弃。转而将两只熊爪都接在了两只前肢上,跟着原地一个倒立,以前肢触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口,准备顺着石制台阶走下去。 就在此时,它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将临说你之前因为附身可憎物,智商掉了不少,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她倒没说谎。” “……”匠临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来,浑浊的鱼眼中,倒影出一个女生清丽的身影。 它唰地一下翻过来身来,警觉地看向对方:“……你怎么在这儿?” “你能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江临不客气地笑着,抱着胳膊倚在旁边玻璃展柜上,“给你提个醒。下次想到什么‘好主意’,自己记得藏着点。不要事还没做,先到处嚷嚷。” “……”匠临明白了,“是将临向你告密的?” “说句公道话,她没有。”江临耸肩,“她只是告诉我你告诉她,你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旦完成,就能弥补混倾向被封住所导致的糟糕后果。” “我当时听着就觉得不对。为什么要说是‘弥补后果’呢?再代入你那个异想天开的思维,一下就明白了。” 江临没忍住又笑了一下,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混倾向和野兽倾向,殊途同归。如果没法从混倾向走到顶点,那改走野兽倾向,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但我们和星星不一样。我们的力量太破碎。没办法抵抗野兽倾向对我们的排斥。那能怎么办呢?” 江临目光转向匠临找到的那个地下入口,扯了扯嘴角:“很巧,星星过去曾经有一个祭坛。那个祭坛里,很可能还残留有她的部分力量。如果能找到祭坛,收那部分力量,或许就能骗过野兽倾向,让它放你进去—— “而你,作为我们中间唯一一个能进入野兽倾向的碎片,就等于给自己又加了一个砝码。只要你行动成功,你就是我们中间唯一有可能抵达混顶点的存在。” 江临说着,深深呼出口气:“说到这儿,我突然觉得,你好像也没那么蠢。” 她嘲讽地乜了匠临一眼,看得它浑身鱼鳞炸起:“我说,你该不会是故意让星星将混封上的吧?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吗?” 匠临:“……” 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真的是个意外。 它谨慎地后退了几步,鱼眼珠不住转动着,轻声开口:“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弥补我导致的错误。并没有想那么深。” “你要不放心的话——喏,祭坛的入口就在这儿,我们可以一起进去。找到那些残余力量,我可以让给你。”mMCzX.COM |